第 111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一)
喜欢,就像是适应了一段长时间的照顾关系,在关照当中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,而这种想法很不该,却不断的刺激着人。
对未知的渴望,让人越发想要去探寻这份情感。
方吟年把沈既白背在背上,他完全不像喝醉了的样子,往前走的步伐很稳,甚至走直线。
走直线这个要求,是沈既白逼着的。
按他的话来说,一个人在醉酒的状态上是绝对不可能走直线,何况是一个醉酒的人背着另一个醉酒的人。
方吟年笑着把人往上提溜了一下。
“那我把你摔湖里?”
“想得美。”
沈既白嘟哝。
越往前走,吹在身上的夜风越凉爽,将燥热的空气驱散,也将人的睡意慢慢催上头。
京市,国贸中心。
超甲级的写字楼临近长安街,盘踞于整座城市最好的商业地段,晚上八点灯火通明。
正值春夏换季,淅淅沥沥地下着阵雨,出租车停靠街边之后,沈既白抬手打开后座门。
“沈总监,来了吗?十万火急!”耳机里有同事通风报信。
“周总今天一直在焦虑暴走,快把仙人掌拔秃了啊!”
沈既白利落地撑开长柄伞:“我在楼下,这就到。”
与此同时,出租司机拎出后备箱的行李,沈既白特意调小通话音量,礼貌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熟门熟路走进大楼前厅,沈既白摁下电梯键,看着数字从65开始往下跳动,无聊地在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。
他刚坐国际航班回来,路上有人搭讪,递来这么个东西。
潦草扫过一眼,看到对方就职于某家证券公司,随后抬手扔到垃圾桶里。
那个圈子外表光鲜,实际出了名的乱,虽说不能用刻板印象给人贴标签,可自己没有一探究竟的兴趣。
总而言之沈既白对金融男过敏。
不过他的老板周柯热衷与这些人做生意,毕竟玩钱的讲究体面,预算费用自然很阔绰。
沈既白来到28楼,这栋房是复合办公体,有不少公司租用场地,他所在的跨国语言公司包了一整层。
公司在翻译行业名列前茅,录用门槛很高,国内办事处刚起步没五年,走精简路线,所以人数不多,环境宽松舒适。
处处装修得高档敞亮,标牌上的名称很显眼:蒲音。
刷了权限卡走进去,大家瞧见沈既白回来了,纷纷笑着与他打招呼。
有人调侃:“我说怎么空气莫名其妙变得清新,原来是方圆三公里冒出了帅哥。”
“也可能是我带来的伴手礼比较香。”沈既白八面玲珑地接茬。
他拿出包里的礼物:“几盒榛果巧克力,各位加班辛苦了,分一下垫垫肚子。”
出差半个多月,落地就被喊到公司,他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,但没人能从他身上瞧见疲惫,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亮。
沈既白长得漂亮,是无可置疑的美人长相,皮肤白净细腻,被灯光照着好似能透光。
桃花眼轮廓优美,眼尾处微微上挑,显得明艳而有锋芒,右边有一颗褐色浅痣,恰到好处地淡化了攻击性,这样的形象很容易成为被亲近的焦点。
“周总在办公室等您了。”助理上前询问,“您要不要喝点东西,果汁还是咖啡?”
沈既白朝她笑:“麻烦帮我倒一杯冰拿铁吧。”
助理开心地去做饮料了,茶水间新换了豆子,风味比以往酸涩,苦得沈既白微微愣住。
表情闪过瞬间的空白,他继而悄悄咬了下嘴角,把杯子放到桌上,之后没敢再动过。
在他对面,周柯絮絮叨叨地开口。
“想着你之后要倒时差,再特意跑一趟公司也麻烦,干脆今天顺路绕过来算了,有个大项目最好提前通个气。”
沈既白点了点头,听周柯说起最近接触的一家头部投行。
对方最近准备主办活动,这边争取到合作,负责现场的交替传译。
交传顾名思义,发言和翻译穿插进行,多个语种当面沟通的时候,翻译员夹在中间适时转州,这在业内属于精尖服务。
“平台和规模没得说,钱也给到位,当然,他们眼光高得很,光是前期的交涉就费掉我半条命,今天刚签完合同。”
周柯这么讲着,十指交叉握拳,看向沈既白。
“我们还没有敲定团队人选,你愿不愿意竞争一下?”
他提到的投行叫松晟,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,举行的活动规格很高,参与者也很有份量。
这样的合作方可遇不可求,要是走运搭上线,说不定能开发成长期大客户……
沈既白顿了顿:“我的资历还很浅。”
“经验不够才要抓住机会啊。”周柯鼓励,“小知,总是躲在幕后看上市材料,对你来说太浪费了。”
两人除开上下级关系,也是多年的好朋友,沈既白并非科班出身,因为周柯的赏识和邀请,毕业后入职了这里。
他这几年来没有辜负提携,陆续考过相关证书,也做出了不错的成绩,如今可以试试更上一层楼。
不过,沈既白转着桌上的钢笔,有些犹豫:“松晟提过什么预期条件?”
说到这个周柯就无语,一边揉着太阳穴,一边好笑地描州。
“明面上说是综合评估,以他们找过的那些人,首先形象好气质佳,交传要陪他们对外应酬,脸上不能坑坑洼洼,拉去影视城能分组到《华尔街风云》,我看照片一个比一个腿长。”
沈既白听得有些头晕,也有点想拔仙人掌了,示意让周柯赶紧打住。
他试图梳理思绪:“请问他们是在选妃吗?”
周柯义愤填膺:“我也嫌他们挑三拣四,又不和他们睡觉,怎么皮肤也要好?!”
沈既白琢磨:“听上去就难伺候,像是光棍憋久了很会幻想。”
直觉性感到不妙,他趁机说:“我要不还是别惹这类人了。”
可惜话音落下,周柯分分钟变了脸色。
“你的工作态度在哪里?人家出手就是百来万,别说减肥和美容了,哪怕让我跳脱衣舞,一打款我立马清凉上阵啊!”
然后他纳闷,沈既白也没谈过恋爱,单身狗之间搞什么鄙视链?
再者说金融行业妖风那么大,平日里看着独善其身,背地可没让自己憋着。
他们的私生活肯定比沈既白丰富多彩,不至于找无辜的翻译员发泄想象力。
沈既白想推辞没成功,反而被教育一顿,暗落落地移开眼。
他嘀咕:“噢,他们是单纯的爱装又事多。”
紧接着,他在心里说坏话,逼王就是麻烦。
在公司交完底,周柯也要下班了,见外面阵雨没停,开着越野顺路送沈既白回去。
沈既白在附近租了一套酒店式公寓,做高级翻译收入不菲,能供他过上优渥的生活。
尽管这段时间被派遣在外,但有保洁按时上门打扫,公寓维持着整洁干净,随时欢迎主人回家。
泡了一会儿热水澡,沈既白钻进被窝,之前在商务舱睡过觉,现在还不是很困。
他打开微信列表找出本科同学,这人目前任职于松晟的并购部门。
沈既白寒暄了几句,随后开门见山,询问这次合作谁有话语权。
同学开朗健谈,这件事也算不上秘密,直率地说由他们组内讨论筛选,最后交给并购组的老板过目。
“我们要求很多。”同学袒露,“和颜控没什么关系,说白了不缺人,各方面卷得厉害。”
他补充:“老板本身在工作上特别挑,我们把名单送上去,肯定希望他看完能一次性通过,也就会把门槛设高点。”
沈既白好奇:“你们老板的脾气怎么样?我可能会和他打交道,在学习如何驯服霸王龙。”
同学回答:“我很少有资格和他说话,这一块怕是帮不到什么忙。”
他话里有些无奈,语气则恭恭敬敬,沈既白捕捉到了钦佩和崇拜的意味。
“这人一打眼就瞧得出来骨子很傲,性格谈不上多好,不是亲和型领导。当然,大家对他很服气,他属于扛得住事的实干派……”同学揣摩着描州。
并购组交易复杂,过手资金有万亿之多,在公司里地位颇高,能做这个业务的一把手,足以说明对方的工作水平很强。
普遍而言,这类事业狂都有性格瑕疵,沈既白不太意外,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。
耳边,同学扯远:“我一直有点怕他,上个月和他开指导会,居然有男的缠着他想加微信,吓得我差点心脏骤停,连忙上去护驾。”
沈既白搭话:“他是同性恋么?”
“算性冷淡吧,他从来没传过花边绯闻,被那男的搭讪,表情臭得和基金跌停了一样。”
同学唏嘘着,话锋一转:“他应该是很受瞩目的类型,你如果能碰见就会懂了。”
名利场上过招,谁有胃口欣赏客户?沈既白身而为Gay,对此心如止水。
他不以为意地用指尖拨弄枕头,与同学闲聊了几句日常琐碎。
道谢后,沈既白挂掉电话,同学在聊天框发来老板的名字。
[沈钦州。]
沈既白瞄过一眼,默默地说,这名字一股精英腔调,让人下意识地想绕道走。
好在以同学的口气,沈钦州的级别非常高,哪怕是松晟员工都很难见到面。
估计自己也不会与之有多少交集,尽量别招惹到逆鳞就好了。
第二天,沈既白睡到中午,他的工作考勤灵活,出差结束之后有个休息期,没排班可以自由活动。
他本来计划跑苏州看望奶奶,不料奶奶报了旅游团,这些天去武汉赏花了,远比社畜更快活。
正好自己一回来就有事要忙,沈既白在床上赖了没五分钟,摇摇晃晃地去洗漱。
这几年养成了习惯,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听新闻磨耳朵,屋内响起刷牙声的同时,回荡着流利的RP音。
他就着牛奶吃掉沙拉,再打开笔记本电脑,清瘦的身体蜷缩在沙发里,开始搜集沈钦州的信息。
沈钦州的隐私保护意识很强,堂堂首席经济学家,网上居然没有照片。
沈既白扫过他的履历,国内TOP2出身,硕士在海外名校,做过私募也待过券商,每一行字都证明着本人的优秀,可以说是风头正盛。
校园经历之外,沈钦州的几次投资非常成功,大概是业内人士向往的人生轨迹。
如今升职到高位,沈既白计算他的年龄,堪堪比自己大了两岁,今年刚满二十八。
投行是很现实的厮杀场,沈钦州可以平步青云,绝对没少熬夜加班。
沈既白思索片刻,忽地豁然开朗。
怪不得是性冷淡。
他怜悯地想着,怎么年纪轻轻就被工作压榨过度,下班后什么也挤不出来。
只是蒲音到时候会做招待,纵使沈钦州有心无力,这边肯定要主动走个过场,喊一些红男绿女炒氛围。
沈既白处处考虑周到,提醒周柯记得早些打点,最好摸清对面是什么嗜好。
“我倒是有这个心思,可沈钦州捂得很严实,没人了解他喜欢什么口味。”周柯很悲痛。
沈既白撑住下巴:“如果没有标准答案,找这阵子流行的比较稳妥吧?”
“最近流行什么类型?是清纯还是热辣?需不需要捏个夹子音?”周柯请教。
被问得噎住,沈既白巧妙地反问:“我没有包养小白脸的爱好,怎么可能会知道?”
话题进入了僵局,周柯这几天忙得团团转,吩咐沈既白去探世面。
“摸索一下沈钦州经常去哪儿,然后你蹲点观察,那些人都带什么样的玩伴。”周柯布置任务。
沈既白陷入茫然,投行狗往常去哪里潇洒?
总不可能白天累得要死,晚上到击剑馆锻炼身体吧?下班时间还端架子装逼?
他从而往解放天性的方向想,查起热门的娱乐会所。
待到差不多晚上九点,会所应该开门了,沈既白披上风衣出门。
客厅里,可以听见大门门锁扭开的声音,不算很大,但却能够听清。
由于卧室里的笑闹声太过于明亮,将那细微的声音盖住。
房门打开,男人从门外跨进来,还很贴心的带上门换了鞋。
听见卧室传来的动静,起先准备在沙发上等待,但好像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。
伯乐图皱眉,抬起步子往卧室的方向靠过去。
他带着好消息上门,走进卧室第一眼却看见躺在沈既白床上,只穿着一条内裤的方吟年。
而沈既白裸露出来的肩膀和锁骨全都是啃咬的痕迹,一圈又一圈的红痕,每一处都彰显着昨夜发生的荒唐。
沈既白背对着伯乐图的,他还在笑。
很不客气的伸手去揉方吟年的脑袋,却看见笑的很欢快的男人目光突然直勾勾的盯着他背后,然后迅速的卷起被子盖在了他肩膀上。
沈既白感觉后脊背发凉,他慢慢回头。
和门口呆滞的伯乐图对视上。
第 112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二)
室内格外安静,就连呼吸声也变得不清晰,只有眼神的交错。
坐在沙发上的几个男人都沉默不语着。
伯乐图抱着胳膊一个劲的冷笑。
方吟年也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声又一声的冷哼。
空气凝滞住。
沈既白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虚,坐了一会儿,他耐不住空气中凝滞到冰点的气氛,站起身准备去厨房煮两包泡面。
往那边走的时候,就听见伯乐图的声音。
“我还在想,今天场馆有展出,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来?”
“电话也打不通,以为你出事了,赶来看看。”
“还打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,结果你真是给了我个惊喜……”
“你这话说的,搞得哥哥好像在跟我偷情似的。”
方吟年抱着手臂,挑眉看过去。
沈钦州随机应变:“我工作很忙回不来,没有福气吃你的蛋糕。”
弟弟知道这人蔫儿坏,不太容易上当。
“真的假的?你是不是打发我们?”
沈钦州熟练地敷衍了几句,继而记起今天本来有场晚宴,但被甩给了合伙人处理。
这时自己想要找点事情加班,一时兴起回忆着翻译方是谁。
沈钦州喊来秘书:“蒲音有没有提供人选名册?我晚上有空,先看一看。”
秘书表示下午刚收到,回头打印好纸质版本,用文件夹装起来,恭恭敬敬地放在办公桌上。
晚上七点多,沈钦州处理完公务,拿起了这叠纸,上面的信息很详细,从学习经历到从业证书一应俱全。
他走马观花似的翻到第三页,忽然迟疑地顿住。
右上角照片上有双熟悉的桃花眼。
视线停留了大概两三秒,从那张漂亮面孔移到个人信息栏,名字朗朗上口:沈既白。
几乎是同时,替他赴宴的合伙人频频发消息。
[周柯有点上道,找来几个花瓶解闷,抚慰了我被新能源伤害的心灵。]
[你不来真的很惋惜。]
[算了,你还是不来比较好,一来这个场子就会被你变成清水局。]
沈钦州嫌他吵,准备拉进屏蔽名单,偏偏合伙人话锋一转。
[你知道么!!我刚看了周柯发的员工简历,居然就是我们前几天遇到的人!!]
看到这条消息,沈钦州嗤笑:[所以?]
合伙人被新能源重创的伤口已经愈合,这会儿精神饱满,噼里啪啦地打字。
[不光脸蛋好看,学历和经验居然也不错,人家本科很拔尖,和你母校离得近,传说中的学霸扎堆地段。]
[感觉今天缘分没到位,蒲音来了老板和商务,这位沈总监没有露脸。]
[我让周柯喊人过来,他说是有别的工作,惊呆了,大晚上的还干活,怎么和你一样无聊?]
另外一边,沈既白步伐很是轻盈,只身来到国贸周围的酒吧街。
刚才周柯问他能不能去饭局,松晟的领导想见见他,沈既白随口编个理由拒绝了。
虽然那边位高权重,值得认真对待,但他同样有架子。
两边都是靠自身本事赚钱,沈既白的时间和精力也很珍贵。洽谈就走流程约面试,让他大晚上应酬算怎么回事?
要是上赶着过去,反而显得廉价和卑微,这和岗位本身需要的靠谱犯冲。
不明白沈钦州这边在搞什么,感觉自己没被尊重。
不过以自己的初步了解,对方就是一个傲慢又自我的人,这么想想貌似能够理解。
沈既白还没与沈钦州打照面,率先有了恶劣印象。
和他们撒完谎,沈既白精挑细选买了一束鲜花,找到好友隆重开业的夜店,走进去时换上了笑脸。
“第一天就这么热闹,差点挤不进来。”他送上花,调侃,“今晚数完钱该看看二环楼盘了吧?”
好友陶奕白在招待顾客,注意到沈既白来了,雀跃地把他迎进去。
“什么二环楼盘,装修花了我全部身家,年底能回本就不错了!”他接茬。
紧接着,他再关心:“出差半个月累得够呛吧?特意给你留了位置,今晚好好放松。话说你要鸡尾酒还是威士忌?”
沈既白回答:“看看你家的招牌是什么,我来鉴别一下好不好喝。”
陶奕白摇了摇手指:“那你最好酒量不错,不然没几口就被放倒,得在这儿的沙发上过夜。”
没之前的会所清净,这家夜店氛围喧哗,鼓点紧凑躁动,人群闹得快要掀翻屋顶。
随着台上唱歌打碟,场内逐渐火热,大家混乱地狂欢起来。
沈既白独自坐在散座上,研究着面前的粉色鸡尾酒。
他虽然不是循规蹈矩的愣头青,但也不是风流在外的纨绔子,工作和生活都很简单,平时并不买醉。
思索着自己的酒量,沈既白谨慎地抿了一口。
草莓味盖过了烈酒气息,整体顺滑甜美,似乎更像调制果汁。
沈既白眨眨眼睛,合着朋友是口出狂言,他还以为这杯度数很高。
陶奕白招待朋友非常大方,过了会,服务生又端来果盘和新酒,表示沈既白可以都尝尝。
隔壁桌看他形单影只,主动邀请一起玩,其中有人说自己很懂得算命。
那人性格爽朗:“算对了送我一杯酒,要是蒙错了你别介意。”
他们的散台有空位,沈既白从善如流地坐过去。他再说出万用金句:“没事,正缘就快来了,待会儿去舞池里蹦一蹦,今晚就领取一个。”
沈既白喝着酒,看不远处的舞池群魔乱舞:“我还是一个人在这儿睡沙发比较好。”
计划赶不上变化,他把休息日想得太平静,这句话说完没到一刻钟,周柯居然杀了个回旋镖。
[松晟那边挑了几个人,你也在里面,他们打算聊聊项目细节,你最近有没有空去面试?]
[对了,秘书还没决定好谁带队,想看看你们的语感和匹配度,想出点钱让你们各自翻一份稿子,是沈钦州写的发言。]
换成寻常的客户,周柯绝不会答应这么麻烦的要求。
但松晟毕竟财大气粗,他有意维护关系,在硬气和圆滑之间选择了溺爱。
沈既白问:[那截止时间是?]
周柯报了个日期,补充:[其他三位指不定回头就偷偷摸摸反馈了,我建议你越快越好。]
沈既白猝不及防被卷了一下:[败坏行业风气。]
周柯安慰:[他们一边跑工作一边忙筛选,你最近正好休假,会战兵力是疲惫社畜对无业游民,优势在你啊!]
沈既白:“……”
他无言以对,再打开周柯发来的邮件。
沈钦州执笔的原文是英语,通篇贯穿各种术语,需要有深刻的金融意识才能理解,很考验译者的功底。
不仅如此,沈钦州话的很少,这种言简意赅的最难转译,还要揣度对方的情绪和风格。
沈既白一边看稿子,一边低头喝酒,隔壁桌的看他突然有工作,没再来攀谈。
其中一个男生酸溜溜地说:“来夜店加班,有这么装的吗?”
女生观赏得津津有味,表示这个城市的精英差不多都是这样,自己还见过有人捧着电脑在地铁口临时开会。
男生有些不爽,想查查Cam是哪所野鸡大学。
搜索结果不太如意,跳出来竟是剑桥缩写,他登时变成了哑巴。
心思全在沈钦州的字句上,沈既白没有注意周围插曲,大致过目完这篇邮件的时候,不知不觉喝了几杯霞多丽。
好棘手,他目光落在屏幕上,心里嘀咕着。
不管是尚未清晰的形象,还是冷淡精准的措辞,沈钦州都让自己有一种难以驾驭的失控感。
沈既白转而郁闷,他的钱我真的有本事赚到手吗?
“如果桃花运能分到甲方运上就好了。”他单手撑住脑袋,开始做梦。
不开口还好,他一出声,尾调软绵绵的有些拖,与往常清亮平稳的声线很不一样。
沈既白若有所觉,蹙着眉看了眼桌面,霞多丽和雷司令已经空杯了,还剩下些鸡尾酒。
他好奇要怎么算:“左手还是右手?”
“不讲究。”这人俨然是草台班子,察言观色多过肚子里的墨水。
“你家庭背景很好,工作也体面,教育的话估计留过学,本科是不是在英国?”
沈既白衣服上不漏品牌标签,可质感和剪裁一看就是上乘货,品味也非常出众。
以他的年纪,如果不是从小吃穿用度就好,没多少人舍得这么开销。
听到他这么分析,沈既白点头捧场:“我大学在Cam。”
“这些年桃花运不错吧,谈过几个男朋友。”那人动用基佬雷达。
沈既白的言行举止并没有明显倾向,只是桌上的女生们对他目不转睛,而他毫无反应,大概不在同个频道。
沈既白失笑:“不好意思,我没觉得有桃花。”
“哥们儿,你这条件怎么可能缺爱?肯定是自己看不中。”对方道。
沈既白接过旁边侍从递过来的酒杯,和伯乐图的杯子碰了一下。
“抱歉,我来晚了。”
少年仰头,光线点在他微微突出的喉结上,顺着落在被纽扣紧紧扣住的脖颈上。
往下,可以想象出漂亮到不行的锁骨。
伯乐图脑子有些混沌,却在对方喝酒的时候,眼神黯淡了一瞬。
他想到了那天早上撞到的场景,少年的锁骨上都是啃咬的痕迹,色情又好看。
喉咙发干,伯乐图将酒一口饮尽,笑着开口。
“怎么会晚?你来的正好……”
这场酒会并没有格外激烈的劝酒环节,大家点到为止,聊着这些天的喜悦。
伯乐图没有参与,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,头顶的光线落在男人的肩膀,透着无限的落寞,而他的目光,深沉的盯着远处的少年。
如果趁着醉酒,他丢掉那些所束缚住自己的规矩,贪恋一把,又会怎样?
或者再勇敢一把……
伯乐图站起身,往沈既白的方向靠过去。
第 113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三)
“天知道,当我知道白白老师的画卖完了的时候,我真的惊呆了!”
“这只能说是天赋!白白他就是有艺术上面的天赋,我们闭馆的时候,不是还有几个人来问他的画吗?”
“所以说这第一仗打的漂亮,直接身价抬高了不少……”
“真羡慕你们,有艺术细胞,这钱来的就是容易……”
几个女孩子端着酒杯,和沈既白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,脸上带着和善的笑。
沈既白晃动了一下酒杯,嘴唇轻轻抿了一口,眼睛明亮。
“那得感谢各位姐姐的照顾。”
“打扰一下。”
伯乐图的声音插进来。
“和你们的白白老师有事谈,先把人借走了?”
伯乐图拉着沈既白的手腕,把人带出了这一圈。
彼此还蛮凑巧,沈既白嫌屋里太闷,走去路边等网约车,期间又看到了那个男人。
对方打开迈凯伦的蝴蝶门,在把醉醺醺的同伴丢进去。
称呼为同伴似乎不准确,他们一个衣着简单,另一个西装领带,完全不像朋友或共事。
那怎么一起从会所出来呢?
望着男人凛冽的眉眼,以及肩宽腿长的侧影,沈既白略微歪过脑袋,再拿出手机向周柯提问。
他结合出入场所和双方形象,推敲:[这年头又拽又傲的也能做陪局?]
周柯秒回:[夜场的物种确实非常丰富,肯定是嘴甜会来事儿最受好评,架不住有客户天生抖M。]
看到这行字,沈既白觉得自己悟了,忍不住又往迈凯伦瞄了一眼。
醉鬼已经被塞到车里,男人散漫地靠在门前,低头活动手腕,特别像行凶之后的收场姿态。
他再绕去主驾驶座,发动汽车驶向马路,整套动作行云流水。
沈既白在原地怔了怔,而周柯迅速打来电话。
“怎么,你看上谁了?”周柯不怀好意地问。
随意地多看了几眼而已,根本谈不上有好感,沈既白言辞闪烁。
他含糊道:“你干嘛那么八卦?”这玩意也很牛么?甜得和饮料一样,不至于吧?
话说陶奕白真是个清澈的好人,脑子里全是二手房价和摇车牌,不会高谈阔论大宗商品、货币政策、监管解读……
还有什么来着……
沈既白忽地头脑空白,继而迟钝又有教养地想,陶奕白请了这么一桌,自己不应该浪费。
陶奕白这会儿特别忙碌,走五步路能被三桌客人喊住,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去招待朋友。
他走去散台一看,沈既白保持着右手托下巴的姿势,看着远处安静地发愣。
“你醉了?”陶奕白在他眼前挥了挥。
沈既白缓慢地抬起眼:“没有,我在思考。”
陶奕白道:“敢问你在想什么?”
“沈钦州洒六千块钱让我尝苦头,我砸八千块钱能不能给他吃巴掌。”沈既白认真道。
陶奕白茫然:“沈钦州是谁?你们怎么玩得那么野?”
紧接着,他一扭头,看到桌上全是空酒杯,诧异地摇了两下沈既白胳膊。
“别告诉我这都是你解决的,你喝那么多干嘛?要是被人带走了多危险?”
沈既白不被摇还好,被晃完以后头有点晕。
不过他镇定地说:“我有数,刚还去了洗手间,你路痴的话可以找我当导游。”
陶奕白:“……”
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沈既白的脸色,这人脸颊泛着潮红,眼神也有些涣散,但端端正正地坐着,应该没有醉得太厉害。
陶奕白一时抽不开身,随即让服务生过来。
“我朋友有点上头了,你送他去旁边的酒店开个房。”陶奕白嘱咐,“手脚稳当点。”
沈既白闷闷不乐:“我不用帮忙的,你是不是怕我走不动?”
说完,他搭着桌沿,立即站了起来,看样子也没腿软。
陶奕白大为震撼,原来沈既白这么有海量!
“我没有怀疑你的酒品。”陶奕白钦佩地说,“主要是我不让人看着点,有点愧对于你这张脸了,万一有人要当畜生呢?”
沈既白道:“那我会当场给他做绝育。”
陶奕白还是有点不放心,看沈既白拎起风衣离开了,让服务生尾随着确保安全。
马路对面就有一家五星级酒店,沈既白是环球客会员,很快办理好套房。
服务员杵在门口,没敢再上前,瞧着沈既白拿起房卡往电梯走去,怎么想都不会有问题。
于是他安心地去交差了,但他如果靠得更近点,瞧得更加仔细,大概会两眼摸黑。
沈既白垂着浓长眼睫,一本正经盯住房卡上标注的“1307”。
然后他冷静地犯起少爷病:“1301看着风水不好。”
声音听着还挺无辜,周柯有些来气,痛心疾首地质问。
“我派你去会所潜伏,你却打听一棵高岭之树,难道你隔空诊断出来沈钦州是M?我怀疑你在公费找乐子,没把任务放脑子里啊!”
确实忘记来意的沈既白:“。”
见他不吱声,周柯了然这是心虚。
“我约了松晟下周一吃饭,到时候要是聊不开,我让你亲自来卖笑。”他恐吓。
沈既白抗议:“投行十个人里八个爱打德扑,业余时间还需要动脑子,和我玩不到一起。”
“混出头的谁不是长了八百个心眼?”周柯抽着烟,“知道你领导做业务有多不容易么,我现在就想让你顶上来。”
听着他的数落,沈既白小幅度地仰起下巴。
“我不喜欢在应酬桌卖笑,这种专业的事就该放手给商务。”
周柯发散思绪:“说起来沈钦州有点受欢迎,商务部的知道了这次的对接方,积极来我这里响应,说是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。”
闻言,沈既白支棱起来:“那我们反倒该给沈钦州出个门票钱。”
“靠,把人家当消遣是吧?”周柯笑骂。
“这可不敢。”沈既白勾起嘴角。
他道:“他摆明了是硬骨头,我的牙口没那么好。”
与沈既白隔着半条马路,合伙人头脑逐渐清醒。
跑车后座空间狭窄,他询问自己能不能换到副驾,沈钦州很没同情心地拒绝了。
“为什么啊?”合伙人诧异。
他追问:“你是不是找对象了,所以副驾是专属座位?”
“不,单纯因为你身上酒味太冲。”沈钦州解释。
他感觉合伙人在泼脏水:“你的揣测有点恶意,专属座位是什么东西,智商但凡超过七十就干不出来。”
合伙人艰难地在后座挪动,没力气与沈钦州探讨智商问题。
他幽幽遗憾,此时的确抱有恶意:“你应该去学习下如何体贴,收收你身上那股精英主义的味,小心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。”
可惜这个诅咒对沈钦州无效:“我不需要。”
按照导航路线,他们在路口掉头,合伙人趴车窗上呼吸新鲜空气。
过了一会儿,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,他瞄见之前坐在吧台的身影。
“你快看,这就是缘分!”合伙人指指点点,“路边的光线比店里亮堂,他真的很惹眼,我没有诈骗吧?”
沈钦州没理睬这句感叹,始终用后脑勺冲着他,看样子不解风情。
只是交通信号灯迟迟没有变,沈钦州百无聊赖,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瞥。
这家会所门槛苛刻,能涉足的都是玩咖,青年就站在店门口,歪过脑袋在接听电话。
不知道在聊什么内容,瞧着颇为来劲,说说笑笑之际,他弯起了唇角,神色矜傲又灵动。
刚才合伙人如何形容这位过客?好靓还是惹眼?沈钦州心想,貌似全都有。
很快,有网约车停在沈既白面前。
四月的街边开满月季,花香影影绰绰沉浮在道路间,双方随即前往相反的方向。
松晟在国贸有一栋独立大楼,沈钦州到的时候,秘书已经等在车位旁。
合伙人被秘书扶出来,她顺道询问正事。
“沈总,蒲音的周先生约我们下周一吃晚饭,您要不要去?”
沈钦州知道这家公司的存在,公司新签的翻译方,据说口碑和水平都不错。
但他向来懒得应付这类交际,对面没有重要到他必须出席的程度。
沈钦州就地取材,让合伙人代为应酬,到了周一连轴开会,几乎忘掉这件琐事。
临近黄昏,家里弟弟打来语音,说起自己今天生日,打听兄长能不能回家庆祝。
沈钦州的经济和生活早已独立,不再与家人同居,见到弟弟这么热情,下意识有一些防备。
他问:“老妈要催婚?”
弟弟很耿直:“当然啊,你每次回来就爱查我作业,总不能是我自己找罪受。”
短暂的相遇,惊艳的重逢,逐渐深入才认识到彼此灵魂的契合,伯乐图从来不相信一段短暂突然出现的感情会如此刻骨铭心。
更别说相信一见钟情。
但事情就是这样出现了,他后天发育不良的情感细胞在此刻充沛的涌出来,告诉了这场不欢而散。
烧到下午,伯乐图躺在沙发上,甚至有些神志不清。
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自暴自弃,他不是这样的性格,他应该是生命力顽强的,但他有些累。
不想事事都积极向上,他想慢下来。
小猫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不适,小短腿扒拉着沙发的表皮。
伯乐图身上没有力气,手指往下垂,轻轻点了点小猫的脑袋。
恍惚间却好像听见了一阵又一阵的敲门声,他抬头。
还有人来找他……
拖着病累的躯体,伯乐图把房门拉开,他将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部上,用力的按压着房门把手。
隔着颠倒的世界,他看见了门口少年的脸。
伯乐图身上的力气抽离,朝前方倒了下去,重重的撞进了少年的怀里。
他本来要放弃了的,是沈既白偏要来招惹,就真的怪不了他了……
第 114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四)
方吟年独自坐在出租屋的房间里生闷气,他抱着手臂,越想越觉得不爽。
伯乐图出不出事关沈既白什么事啊!
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?哥哥竟然为了他鸽了今天的约会。
原本坐在沙发上生闷气,等着哥哥来哄的,结果对方忙忙碌碌的,拿着钥匙就出了门,他挂在脸上的醋意没有往下落的台阶。
就坐在沙发上,一个人越想越气,什么脸面也不管,飞快的套了件外套,往刚才哥哥说的地点赶过去。
别真让那绿茶得逞了!
另一边——
伯乐图滚烫的额头紧紧靠着沈既白的脖颈,小猫焦急的在腿边打转。
沈既白没有对方的体格大,支撑有些困难,勉强把人拖进了屋内,先是网购了一些退热贴,退烧药,然后打电话去咨询对方的情况是否需要紧急赶往医院。
伯乐图其实没算彻底昏过去,他耳朵能够听见外界的声音,听见沈既白耐心的和电话那边交流着。
可以听见小猫的叫声,可以感觉到对方柔软的指尖拂过他的额头。
助理无意瞄到他的电脑屏幕,正巧是蒲音的人员信息,简历上的证件照赏心悦目。
旁边是姓名栏,写着“沈既白-Fannar”。
长得真好看,助理眼前一亮,但是自觉没多瞧。
之后他安静地离开,很快被八卦的员工包围。
大家左一句沈总心情如何,右一句沈总状态怎样,询问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“他可是连年假都不休的人,为什么上午没来公司呀?”
“对啊对啊,他出差还会改工作号的状态栏呢,飞机上都会秒回消息,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!”
“本来首席就不要求固定坐班,事业狂终于不卷了就偷着乐吧。”
助理哪敢在背后暴露上司隐私,让他们赶紧去做正经事。
他无奈:“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,你们是要改行当狗仔?”
另外有人搭话:“新鲜嘛,今天杨牧川发现他不在,说事发突然肯定有猫腻!”
宽敞的茶水间,一群人拿腔拿调抓重点。
“猫腻?”大家异口同声。
话音落下,有冷淡的嗓音插进来。
“红茶泡得太浓了,喝着确实腻,麻烦你们让个路,挤在门口我没法倒。”
他们当即如遭雷击,自觉挤到角落,看架势就差给上司铺出一条红毯。
沈钦州没理睬他们,迈步到了水池边,径自倒掉温热红茶,换成了一杯冰美式。
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,之前讨论得热火朝天,现在主角就站在跟前,他们却一个比一个惶恐。
员工们顾不上瑟瑟发抖,着急地退出这方空间。
但他报出某个名字,那人刚才跳得特起劲:“你的粉底液借我用一下。”
那人慌张:“哎?我一个男的,怎么会用化妆品?可能帮不到您啊!”
“你上次在公司来不及下班,半夜躲来这里开女装直播,被我看到了。”沈钦州决定从今天起不再做好人。
旁观者纷纷石化,那人心如死灰:“对不起,好的我知道了。”
沈钦州脖颈上被咬出吻痕,不是很明显,乍看像是发红的蚊子包。
他特意换了衬衫,勉强遮掉一点,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穿高领了,所以没有办法完全挡住。
等会儿要参加会议,形象齐整在他看来是最基本的教养。
那人的粉底液与他肤色接近,沈钦州盖在吻痕上,脑海闪过沈既白的脸庞。
不知道沈既白在干什么。
他再嗤笑,感觉沈既白的素质不高,自己哪怕同样醉了,也知道不能咬在这种地方。
下午两点一刻,周柯与蒲音的高层准时到访。
“昨天没能见到沈总,我还跟杨总遗憾呢,现在终于有机会了。”周柯热情地伸出手。
沈钦州与他回握,顷刻便放开。
他慢条斯理地说:“抱歉,昨晚实在是有事走不开。”
周柯笑着跟他往楼上走:“多大点事儿啊,饭局上就是瞎聊,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挪在大楼里。”
沈钦州看起来很有高冷感,性格也不太外放,周柯观察了一圈,下属们对他也多是敬重。
因为这么一个最初印象,周柯差点以为沈钦州会是沉默寡言的类型。
实际上完全相反,沈钦州貌似是懒得人情拉扯,到了谈判桌上就是另外一种样子。
不仅三言两语能把条条框框理清楚,而且轻而易举就掌握全场节奏。
端端正正坐在他的对面,周柯必须时刻专注,才不至于方向完全被沈钦州带着跑。
整场会议熬下来,周柯倍感吃力,在结束时猛然塌下肩膀。
大客户部的同事与沈钦州攀谈,沈钦州这时收起了强势,谈吐风度又保持着距离。
在同事提起稍后组个晚宴的时候,周柯附和了几声,但是沈钦州说不凑巧,等下他还有私事。
“下次我来请各位。”沈钦州道,“等口译团队定完人选,大家要辛苦好一阵。”
周柯见缝插针:“哈哈哈确实,我中午和沈老师吃饭,他还在为稿子操心呢。”
沈钦州略挑眉梢:“沈老师?”
“沈既白,我们这儿的总监。”有人周全解答,“超人气选手。”
“为什么这么说他?”松晟的秘书问。
那人道:“我就这么说吧,和他合作过的客户,回头率是百分之九十往上,都愿意和他长期发展。”
秘书豁然开朗:“那他除了长得好看,一定还有过人之处。”
眼看着两边就要聊起来,沈钦州打断:“你们中午吃的什么?”
周柯猝不及防,简直被问傻了,没懂沈钦州关心这个做什么。
“潮汕火锅。”他实话实说,“味道还不错,沈老师这人特挑食,难得能多吃点。”
沈钦州意味不明地说:“我听杨总讲过,这位沈老师昨天有工作,晚上没能来饭局,大概是连轴转太累了吧?”
说得一本正经,他心里则门儿清。
沈既白哪是在干活?分明去了酒吧寻开心,幸亏酒品不是太差,没有暴力上演醉打甲方。
从酒店离开之后,沈既白先回了公寓。
之前两人统统醉得稀里糊涂,虽然醒来以后有过清洁,但做得简单潦草,他还是觉得身上有点难受。
沈既白泡进浴缸里,一边拆开巧克力,一边继续兢兢业业看沈钦州的发言稿。
嘶。
感觉腿根处有些刺痛,他低头认真瞧了眼。
野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,虎牙状的牙印留在自己身上,证明着一晚上的荒唐。
不仅如此,还有乱七八糟的暧昧印记,沈既白皮肤细白,稍一用力就容易留下这些东西。
公寓没买消除淤青的药膏,天知道自己用得上,好在这些痕迹可以被衣服挡住,不至于招来麻烦。
沈既白仰起脖颈望着天花板,回想那个男人的长相,还是觉得很符合审美。
但那人出入的场合……又是娱乐会所,又是豪华酒店,摆明了很会玩吧?
思及此,沈既白不再研究沈钦州有什么高论,而是预约了医院的检查。
尽管在屋内交换过体检记录,可他还是不太能放心。
附近的三甲医院平时需要抢号,今天是工作日能捡漏,沈既白正好排到下午最后一个。
然后,他从浴室出去,通读完稿件,正式开始写译文。
大概到了12点,周柯打来电话。
“好兄弟,中午出来吃饭么?我下午去松晟开会,在看甲方脸色之前,打算奖励自己改善伙食。”
沈既白横竖也要出门,道:“重油重盐的不吃,香料太多的不吃,海里游的和天上飞的不吃。你想去哪家?”
周柯本来想吃湘菜,感觉被疯狂扫射。
他怒骂少爷病:“你干脆在家吃白煮蛋吧!”
一扭头,两人在潮汕火锅店碰面。
沈既白去拿调料,难得没有一点辣,周柯怀疑他最近在忌口。
“你都那么瘦了,不可能要减肥啊?”周柯道,“而且你还跑朋友店里喝酒了吧?”
沈既白在朋友圈发过公开动态,庆祝陶奕白的酒吧开业大吉,周柯昨天忙着应酬,到了今早才点赞。
周柯羡慕:“我在忍辱负重哄客户,你的夜生活居然这么精彩。”
沈既白扯了下嘴角,心想,夜生活确实丰富,可他笑不出来。
下半场自己甚至一边流泪一边屁股开花。
“话说你今天去松晟干嘛?”他转移话题。
周柯回答:“谈谈项目细节,这么大的会议不可能即兴翻译,我们要对接前期材料。”
沈既白咬了一口牛肉丸,应声:“你和他们沟通得挺顺利?”
周柯说:“比我想象中的好说话,我就怕他们的老总太强势,昨天一见面还挺圆滑。”
项目由并购组的沈钦州主导,饭局第一顺位就是邀请这号人物。
但据说沈钦州太忙了,合伙人杨牧川代为赴约,与周柯推杯换盏。
杨牧川是投行的高层领导,按地位按态度,也给足了蒲音排场。
周柯耸耸肩:“管他们说的是不是借口呢,沈钦州没来正好,我最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。”
沈既白有些惊讶:“昨天喊我的不是他?”
周柯和他解释了前因后果,沈既白蹙眉:“姓沈的不太好搞定,他不想和我们拉近距离。”
“只要团队全力以赴,公对公别得罪他就好,他应该也不会没事找事。”周柯分析。
沈既白点点头,转而好奇:“你酒量怎么样?”
周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诧异:“干嘛?我是要拉业务的,自然是喝遍饭局无敌手。”
沈既白不信:“难道你没有上头过么?”
“顶多吐得天昏地暗,脑子还是清醒的。”周柯说。
“我喝多了心里有数,不敢醉到那程度,怕醒来已经签好了卖身契,或者旁边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哥。”
沈既白用筷子戳着牛肉:“。”
说到这个,周柯敏锐猜测:“你问这个干什么,昨晚犯事儿了?”
客厅里都回响着少年的抽泣。
原本在卧室工作的方吟年听见声音,迅速跑了出来,担心的盯着沈既白的脸。
他没有很鲁莽的插话,只是坐在旁边听,一双手用力的抓着沈既白略微颤抖的指尖。
两个人聊了很多,沈既白也打算这几天收拾行李,立刻回国。
刘成秀已经上了年纪,身体肯定比不上曾经那么好,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,就怕还有什么别的问题。
沈既白曾经在医院见证过很多独自去医院检查,却不知道流程茫然无助的老人们,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,他那会儿其实在心里就告诉自己。
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父母变成这样,但现在,他远在国外,母亲受了如此严重的伤,他就能够想象到自己的母亲独自在医院的场景。
电话挂断,沈既白眼眶红红的,他眨眼,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。
看得方吟年心疼的要命,把人搂在怀里,伸手去安抚对方的后背。
“没关系,我在国内有些人脉,你先告诉我妈妈在哪家医院,我安排人先把他接到大一点的医院做检查,然后我们再制定后续的治疗方案?”
方吟年在这个时候,其实很靠谱。
他知道少年肯定是有应对的办法的,但此刻他需要安慰,需要自己给他定下心来。
他虽然嘴里总是喊对方哥哥,但实际上沈既白要小的多。
他现在安定对方情绪最好的方法,就是提供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案。
男人心疼的用手指擦掉少年脸上的泪,想让声音温柔更温柔一些。
“我马上帮你办理签证,我这边要慢一些,你先回去?”
“到时候我会安排我国内的朋友帮你把这个事情处理好,别太担心,看妈妈的脸色,情况应该也没有很糟糕。”
方吟年去亲沈既白的脸颊。
“也别自责,哥哥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第 115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五)
国内某医院——
刘成秀躺在病床上,刚才来探望的沈既白的朋友已经离开,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。
窗外阳光璀璨,有不少小孩在不远处的花园里笑闹着。
刘成秀的心情却很糟糕。
摔伤腿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,这家医院比较小,她贪图便宜,检查过后医生告诉她这双腿要做手术,否则可能以后很难下地行走。
她没有想要这样的。
为什么这些天里拼命的工作?无非就是看见儿子那么辛苦,好多次打电话过去,画画到半夜。
她不希望对方给她更好的条件而劳累自己,她也不想成为儿子的拖累。
所以想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年纪攒更多的钱,起码,沈既白如果觉得累了,她能够说出那句——
那就回家,妈妈养你。
周柯不知道这两人的纠葛,打圆场:“他出差回来没几天,是有一点累,不过已经在做发言稿了。”
“噢,这个不着急的呀。”秘书盈盈插话,“我们更看重风格的匹配程度。”
人群里,周柯瞄向沈钦州,一出门就给沈既白发消息。
周柯卖关子:[我靠啊!]
沈既白等在医院的走廊上,满是消毒水的气味。
他心情不太好:[有话快说。]
周柯很激动:[我终于看到沈钦州了,这人前一天说自己工作忙,今天顶着吻痕来上班!]
沈既白睁圆眼睛,感叹,金融圈果然不出所料,光天化日真是没羞没臊!
他不再犯抑郁,打字:[好劲爆,我还以为沈钦州的人设是A级不燃型老房子。]
周柯津津有味,飞快打字就差敲出火星子。
[这家伙脸皮还挺薄,用粉底液还不是遮瑕膏,总之抹掉了那个印记。]
沈既白很佩服:[这你都看得出来?眼睛发射的是彩超光波吧?]
周柯很得意:[最开始我没注意,坐着的时候没法分神,后来快散伙了,我看到他领口好像稍微沾了点粉膏。]
沈既白思路活络,发散歪门邪道。
[我现在去聘私家侦探,狠狠拿下他的情人,是不是等于拿下了这次项目的带队?]
周柯一听,好无语:[你当沈钦州恋爱脑啊?]
[哪怕人家真是的话,不得把你当场击毙?]
沈既白想想也对,扫兴地揉揉腰,没有再做白日梦。
这会儿临近下班时间,医院过了高峰期,候诊大厅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他挂了主任的号,前面都是疑难杂症,沈既白等得昏昏欲睡。
这两天身体疲惫,情绪也大起大落,一直处在透支的状态里,他这么放松后,居然真的睡了过去。
沈既白被护士叫醒的时候,挂钟已经指向五点半了,窗外火烧云浓烈得有了艳色。
“不好意思,主任临时被叫去ICU了,刚刚才回来。”护士解释着,“您现在进去吧。”
沈既白温和地表示没关系,随后走进诊室。
从小他就对医生又敬又怕,这回担心自己临场语无伦次,特意打了草稿描写病情。
这时,他打开备忘录,开头竟是一句“连尾椎骨都在发酸”。
……自己在外面困得忘记文雅,彻底口无遮拦了是吗!
不过,他的确感觉四肢和生锈了一样,沈既白坦白了如何难受。
现在都是电子病历,说完之后,他眼睁睁看到医生敲下“纵欲过度”这四个字。
沈既白很想反驳,但被事实噎住。
他再听见医生询问:“有没有发现破口?或者哪里可能有肌肉拉伤?”
“还、还好?”沈既白习惯性逞强,语气有点犹豫。
医生没质疑回答的真实度,但注意到他的身后。
“您好,我这里还有一个病人,您可不可以先等我一会儿?”他说。
沈既白进来的时候,走廊空空荡荡,加上心情紧张,所以门敞开着忘记关上。
此时此刻,沈既白扭头过去,瞧见的面孔意外眼熟……
怎么是自己的一夜情对象!
为什么他也会来看病?沈既白咬住嘴唇。
难道两人考虑得一样,生怕对方有所隐瞒?自己明明长了一张值得信任的脸……
“如果你自我感觉还行,那就不用开药了,年轻人多休息几天就好。”医生向沈既白说,准备收工。
沈既白顾不上更多,连忙真诚地交代。
“还是有的,麻烦帮忙开一些可以吗?”他道。
医生耐心问:“你的伤都在哪里?用不用到里间去,脱下来检查一下?”
沈既白张了张嘴,愣是没有回答,不自觉又想去看那位“Alfred”。
“不用这么拘着。”医生捉到这个小动作。
“你眼巴巴看他有什么用?他又不能替你疼,人家也不知道你哪里要涂药啊。”
事已至此,沈既白绝望坦白:“胸口,腰,还有腿,膝盖……”
他一边这么说着,一边破罐子破摔地想,算了,心虚什么?
该愧疚的明明是对方,看着衣冠楚楚,居然留自己满身痕迹。
来这里也是出于保护意识,他在这段关系里没有安全感,来寻求帮助再正常不过。
医生敲键盘开单子:“膝盖?”
沈既白埋着脑袋,难以启齿:“跪久了,也说不定磕到了,有两块淤青……”
话语声里,医生瞥了眼沈钦州,确认下一位患者有耐心等下去,再语重心长地与沈既白开口。
“小伙子,你说你是第一次,摊上了什么人,欺负你没有经验,也不能搞得这么狠啊?”
“你早点断了,别再和这种狗东西玩。”他建议完,还寻求认同观念。
医生对沈钦州道:“我说得对吧?”
沈既白哑口无言,暂时没编好理由:“。”
“不过你一夜情没什么问题。”周柯幽幽地说,“换成我的话,别人肯定觉得亏了,少说得被敲诈个几十万。”
沈既白:“……”
行,难不成自己没被要钱,还算遇到老实人了?
事发突然,沈既白没反应过来,后知后觉有多么危险。
他心想,待会儿去医院还要顺路看看,自己器官是否保持完整。
之后他和周柯聊起笔译进度,因为毕业后转行没有经验,沈既白的事业生涯就是从这种基础业务起步的。
他初中就在海外生活,语感天赋也有优势,既能写出个人风格,又符合业内“信达雅”的标准。
看完沈既白目前的成果,周柯说:“挺不错,但会不会太锐利?”
沈既白道:“原作者就这么锋芒毕露,我保留了他的存在感。”
周柯为下午的会议捏把汗:“我怕是要被逼王切碎。”
沈既白瞧多了五花八门的甲方,周柯比起他更见多识广。
并且两边是平等的合作关系,蒲音也不是任由拿捏的小门小户,沈既白嘱咐周柯好好上路。
周柯问:“你等下有什么事?今天说话那么哑,感冒了么?”
沈既白道:“可能是最近风有点大,我被吹得不太舒服。”
话音落下,他暗自匪夷所思,难道自己用嗓子了吗?
可惜这个问题没答案,他总不能去找人确认。
“今天刮沙尘暴呢,我送你一程吧。”周柯上个月新买了一辆大G,兴头上就爱当司机。
沈既白想要推拒,却无法摆平老油条,就随便报了一个附近的地名。
他说自己去咖啡店酝酿灵感,周柯没有多想,看着他推门进去。
自己挂了四点多的主任号,现在时间还很早,沈既白想着,要不就在这里磨蹭一会儿?
可惜咖啡店全是实木椅,他毫不设防地坐下去,又吃一堑长一智地站起来。
沈既白吸了吸鼻子,生怕别人会发现他的笨拙,单手插在口袋里当拽哥。
紧接着,他摸到口袋里有纸团。
这套衣服尺寸很合适,沈既白在酒店穿上就走,根本没有多想。
现在他打开纸团,发现是酒店的便签,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。
字迹端正漂亮,落款回敬般注了英文名。
Alfred,沈既白在心里念着,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张清冷的脸。
合着这人猜到了自己一出卧室就会跑?
沈既白困惑地盯着这张纸,没明白对方是在干什么,让自己有事可以联系?
那么纯情吗……
他有点不敢相信,思考这会不会是其他意思。
随后,沈既白灵光一现,难道是欢迎下次再睡?
“李主任说您有空可以直接过去,他会在门诊科室等您。”
生活助理这么说完,沈钦州微微颔首。
他早上没来坐班,刚到办公室没多久,助理随即汇报接下来的日程。
“下午有一场对接会议,周总和蒲音的几位副总要过来,您参加么?”助理确认。
沈钦州那段时间没什么事,答应会过去旁听。
会议室内鸦雀无声,大家都心虚的低头,假装在看手中的笔记本。
笔记本上一个字也没写,空白的一大片,倒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。
“这就是你们的诚意?”
方吟年压抑住内心的愤怒,没人知道他藏在口袋里的双手早就已经握成了拳头,指间颤抖着。
“把他扣下来干嘛?”
坐在最前方,脸上已经没有笑了的掌事人把护照放在桌上,眼睛里的光格外狠辣。
“听说你的小男朋友母亲出了意外,他急需要回国。”
“然后?”
方吟年挑眉。
“你们国家的总理已经向我方施压,要我们将你安全送回去,但实验还没有彻底完成……”
“只能辛苦你跟总理解释一下,再在这里待段时间?”
“哦,要说你是自愿的。”
第 116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六)
窗外的光线尽数落在会议室内,光线是明亮的,但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却是阴暗的。
男人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护照表面。
无形的施压。
方吟年坐在椅子上,他抿着嘴,目光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,片刻之后,嗤笑了一声。 “拿这个威胁我?”
“通过我们的调查,你很爱你的男朋友。”
护照往前推,选择迫在眉睫。
屋子里静悄悄的,隐约只能听见墙面钟表转动的声音,他们这些人格外虚伪,喜欢买一些古时候的东西,来表达他们缅怀过去善良的心。
但实际呢?
肮脏不堪,见不得人。
沈既白道:“我没收到消息,你这儿有风声吗?应该差不多该联系了。”
“刚过一个周末,他们估计今天才开始推进。”同事道,“你没托人去打听一下?”
沈既白摇摇头,姿态很散漫。
“这种事就没必要花人情了,除非认识沈钦州这种能拍板的,否则也就是早晚拿结果的差别。”
他们一起走进大客户部门,下属看到他来了,纷纷和沈既白打招呼。
“许一晗,你等下要去新国展做同传?”沈既白点名问。
许一晗刚试用转正没多久,没想到上司会记住自己的日程,连忙交代细节。
“我中午去确认场地和设备,开完会还有一场商务晚宴,我到时候要陪同。”
这种陪同要夹在中间传话,虽然坐在饭桌前,但心思扑在各方交流上,肯定吃不上两口饭。
沈既白提醒:“噢,去超市买点面包备着吧,下午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同声传译很考验心态,许一晗入行没多久,这会儿压力很大。
得知沈既白能在现场看着点,他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,立即拍马屁要点奶茶。
“我最近就喝白开水。”沈既白的嗓子哑了两三天,好不容易恢复清亮。
许一晗去茶水间倒了杯水回来,有人跟在他屁股后面,进门就往沈既白的方向张望。
“小沈,听说你下午也跑新国展?”那人开口,“怕你家的新人闯祸啊?”
沈既白接过陶瓷杯,道:“有萧老师在,我当然放心场面镇得住,就是我最近待在家里太无聊了,找机会出去走走。”
一场标准会议的同传至少需要两个人,今天是许一晗和萧徽互相协作。
后者是隔壁口译部门的经理,有他在旁边把关,的确出不了什么岔子。
萧徽揶揄:“我还以为是松晟没打来电话,你等得心急了。”
他们都在名单上面,可以说是竞争关系,这类选拔非常常见,沈既白不会为此心里有挂碍。
他游刃有余地应付了几句,下午提前抵达展馆,门口已然停了不少车。
沈既白看了眼物料,上面标的是某个财经论坛,举办方是一所专业类大学联合了相关报社,性质更侧重于学术交流。
两位同事一下车便团团转,忙着在外接洽,沈既白走进同传箱,有条不紊地帮忙测试设备。
过了会,同事们也过来了,沈既白喊住许一晗,又交代了几句要点。
“不用太紧张。”萧徽摆出大前辈的姿态,“要是被吓得大脑空白,效果反而不好。”
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,口译员认真翻看准备的资料,沈既白坐在许一晗旁边,观察着场内的状况。
邀请的嘉宾来自各个领域,门槛应该很高,他认出来的几家公司都在业内很有名气。
尽管如此,他们却没能坐到前面,被安排在中间段的位置。
沈既白琢磨着,打听:“话说你们的晚宴在那儿办?”
“瑞银饭店。”许一晗回答。沈既白向松晟发送完反馈,算是搞定一桩心事。
刚才怕吃饱了容易犯困,他一直饿着肚子,这会儿终于有工夫点外卖煮开水。
之后笨手笨脚上完药,沈既白懒洋洋窝回床上,酝酿睡意之际,翻了一会儿邮箱。
他发的邮件旁边多出了一个绿色的勾,代表松晟的秘书已经接收到反馈。
不知道其他同事交稿了没有,沈既白笔译技巧成熟,平时的出活速度在公司排得上号。
要不是醉酒误事,今天早上就该完工,不过他应该没有比同事们迟太久。
如果松晟那边现在在加班,说不定都权衡出筛选结果了。
沈既白捧着手机没事做,顺着做白日梦,想象秘书打开笔译文档,满意地从第一行看到了最后一行。
然后呢?
接下来该主动联系他了吧?
被甲方连夜拨打电话,祝贺自己被选为本次项目的团队负责人,再紧急敲定档期,邀请自己去松晟大楼进一步详谈……
沈既白构思得越来越精彩,现实的手机却半天没有新消息。
“怎么还没打啊?”他趴在枕头上,额头还捂着退烧贴。
紧接着,他开始找理由:“简历上的手机号没有问题啊,是不是沈钦州的电话费最近不够用呢?”
胡思乱想地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,沈既白沉沉进入梦乡。
周末过得很安稳,他去哪里都嫌累,干脆宅在家里看电影。
之前略微有一点低烧,搞得沈既白有点头晕,这倒是很快痊愈了,热度好似随浴缸的温水一同流走。
膝盖的淤青泛着点紫色,看起来有点严重,实际上不怎么疼。
沈既白回想自己也没怎么被摆弄,这样是不是太经不起磕碰?
无论怎么说,他整个假期过得舒坦,打着养伤就要补营养的旗号,每天喂自己好几顿。
期间,陶奕白约他去夜店再聚,沈既白下意识地推拒。
狠狠栽过跟头没多久,他腿侧的那枚牙印勉强褪干净,这时听到喝酒简直有了应激反应。
沈既白也闲不住了,本身他的事业心就很强,让他歇假五天是休息,超过一周就成了煎熬。
这阵子天气晴朗,气候升温很快,醉倒时被扯坏的还是衬衫,如今街边行人个个换上短袖,俨然是夏天的光景。
写字大楼常年恒温,人人西装革履,沈既白今天没正式场合需要出席,一身条纹三件套很是休闲。
“沈总监,最近听说你在休假,那么早就回来上班了?”同事与他打招呼。
沈既白叹气:“在家天天纠结点外卖,来这儿还能跟着大家蹭工作餐。”
同事揶揄:“那你赶紧谈个对象,为你洗手作羹汤,家里能开火就不会惦记吃盒饭了。”
“没万哥这么好的福气,嫂子漂亮又贤惠。”沈既白客套地说。
“你也就是不乐意找。”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紧接着,同事随口关心:“话说你们竞聘松晟的峰会,确切结果出来了没有?”
与此同时,沈钦州在会场的前排落座。
他侧过头,低声与秘书说:“晚上他们还要去瑞银吃饭?我不去了,让他们另外安排。”
这几天沈钦州摆明了心情不好,总是冷着一张脸,秘书因而反思多次,却一直没盘算出来,究竟是哪位祖宗得罪了领导。
此时她不想触霉头,听到沈钦州要翘班,随即表示自己马上去安排。
等会儿论坛就要开场,在他们周围,主办方正给海外嘉宾发放耳机,调整收音频道用于实时传译。
沈钦州心不在蔫地看了会儿,让秘书也去帮忙拿一个。
“什么?”秘书没理解他的用意。
沈钦州说:“他们刚才说自己请了蒲音的人。”
秘书很愧疚:“原来是这样,我没有注意到,您居然一耳朵就捕捉到了!”
沈钦州没多解释:“碰巧而已,我听一下质量。”
没想到沈钦州居然这么周全,秘书一边应声,一边问主办方要来了两副耳机。
待到主持人开始发言,耳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。
温厚沉稳,描州得很精准,也容易理解。
秘书分辨了一会儿,与沈钦州介绍:“这位应该是萧徽,他的译稿也不错,水平非常稳定。”
沈钦州淡淡应声,秘书揣摩:“这边还没有联络沈既白,既然没有对外定下来,现在换人也来得及。”
她感觉沈钦州的态度很模糊,不过萧徽发挥得确实好,有时候就是突然偶然抓到表现的机遇,或许可以改变整个轨迹。
半个小时后,同传人员进行了固定轮换,嗓音明显变得稚嫩。
不过那个人基础功扎实,眼下驾驭得住,沈钦州听了一会儿,不着声色地望向同传箱。
场馆太大,隔得太远,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几个人。
沈钦州很快就收回了视线,而台上人讲到激动处,不自禁开始脱稿,洋洋洒洒地表达最新观点。
节奏被这样猛然打乱,翻译的声音迅速绷紧,勉勉强强地向听众们传递信息。
紧接着,台上人讲了一个极其生僻的专业词汇,口译员明显磕绊了下,再努力地续上了内容。
意思理解歪了。沈钦州在心里想。
不过这种翻译的正确率不可能做到百分百,能将大致意思表达个七八成,就已经足够用。
对方似乎也发现有口误,并且为此焦虑起来,想要回头打个补丁,却一直没找到插入的空隙。
由此阵脚越来越乱,台上再度出现难句的时候,翻译出现了大概两秒多的空白。
“萧徽该救场了吧。”秘书小声说。
几乎在她做出猜测的同时,大家耳边接上了流畅又好听的声音。
回国的航班已经离开,方吟年依旧站在大厅里,他没有动,静静的站着。
没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有一片狂风暴雨,呼啸着。
好不容易平复下感情,他转身,和不远处站着的伯乐图对视上。
对方脸上没有表情,眼神很冷。
只是看见男人落魄的犹如被丢弃小狗一般的眼神,往前走了几步。
“他不知道?”
“你这样,他会恨你的。”
伯乐图是一个何其聪明的人,在电视上得知方吟年的身份,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既白护照被扣下来的原因。
方吟年没有理会对方的话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,用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。
往前走的步伐没有停顿,背后的声音远远飘来。
“我会回国找他,你最好早点回来。”
否则,就别怪我把他抢走了。
第 117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七)
航班飞了一天,沈既白在车上补了觉,他拖着行李走出机场的时候,先给方吟年回了个电话,让对方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。
再按照对方所形容来接机好友的形象,视线在周围晃了一圈。
说是穿着一件黑色棒球服外套,灰色头发,黑裤子。
机场出来的人很多,站在外面的有很多黑车司机,不断的招揽乘客。
沈既白拉着行李箱避开,有不停伸过来拖拽的手,他眯着眼睛,尽量在人群中搜寻有着相似特征的人。
其实他是觉得不需要的,回自己家,没必要还需要别人来接。
搞得好像他出国很久,忘了家乡的样子一样。
但方吟年不肯,说是不放心,沈既白也不希望对方担心,就只能答应下来。
今天太阳很大,一整片深蓝色的天空挂着几大朵的棉花糖,散开来的棉花,铺成了一小片的海。
光线隐隐约约从散开的云层落下来,很漂亮。
沈既白摇摇头,再温和地笑了下:“你应该也认识里面的人?”
看沈既白反应平平,似乎并不在意结果,这衬得自己很焦躁,萧徽有点隐秘的憋屈。
“哦,我和沈钦州有点交情。”他故意拱火,“以前协助过他做交传。”
讲完,他感觉到Alfred看了自己一眼。
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,吹点牛逼谁不会?而且萧徽之前参加某个峰会,沈钦州确实是特邀专家之一。
即便沈钦州并不认识自己,他也是间接接触过了,说成是有点交情又怎么样?
掺着自己得知的消息,萧徽慢慢往下说。
“沈钦州看人挑得很,其他高管比较好讲话,可能看得顺眼就选中了,靠颜值跟人脉能拿下,但他这个需要有点本事,我也没把握他在想什么。”
沈既白怀疑那句“靠颜值”意有所指,可他没有介意,毕竟他有底气证明自己能力不错,只有真正的花瓶才会被这种质疑戳伤。
不过,他刚想接话,身边男人抢先开了口。
“这样么?沈钦州的作风在业内不算秘密,您和他的交情有多深?”
萧徽想吓唬沈既白:“那私下里肯定也是有点来往。”
哪想这男人不太好搞定,又说:“沈钦州好像没什么朋友吧。”
“哎,他连女人都不找。”萧徽道听途说过一些八卦,拿来强撑面子。
“你们别多想啊,他也不找男人,整个就是四大皆空。”他道。
许一晗很震撼:“什么?他信佛?”
“不是这意思。”萧徽说,“就,野不起来嘛,没那个心思。”
他说得颇为含蓄,许一晗阅读理解了下:“卧槽,阳痿啊?”
沈钦州:?
沈既白:?
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许一晗,内心活动却截然不同。
一个是觉得荒谬,一个则心想,自己当初猜对了?!
但独自琢磨是一码事,拿出来议论又是另一码事了。
其他部门沈既白管不着,自己的下属不能念叨闲言碎语。
他打断:“不要背后讨论人家隐私,你不是他的主治医生,也帮不了他的忙,关注这个干什么?”
“每个人都有烦恼啊,沈总这样活得一点也不爽。”许一晗特别有同情心。
沈既白堵他的嘴:“说不定他数钱就有快i感,都从动物进化成人了,人家真不稀罕那点原始刺激。”
“嗯嗯。”许一晗受教了,再注意到Alfred的眼神不太对。
“诶,你看我干什么?面包不够吃吗,再给你来一个?”他困惑。
沈钦州移回眼,道:“不用,我饱了。”
他给秘书发了消息,随后,听到萧徽把话题扯到了沈既白身上。
“小沈第一次做同传,脸色特别苍白,搞得周总差点换人。”萧徽说,“和今天的小许半斤八两。”
“沈总监当初也会害怕?”许一晗说。
“会啊,我那时候手都在发抖。”沈既白道,“毕竟跨行过来没基础。”
萧徽说:“他最早从国外回来,说中文还有口音呢,现在好像也带着一点。”
许一晗很惊讶:“总监的普通话很标准啊,我没听出来。”
“我小时候被交给奶奶养,她说的是家乡方言,所以我学着有一点。”沈既白道,“后来和我爸去了法国,也没有很好的中文环境。”
解释完,他问:“现在能听出来?”
其他人没来得及回答,沈既白接到了陌生来电。
他没避开大家,接听之后,松晟的秘书说明了来意,邀请他有空来面谈。
通话声音漏了出来,等到他挂断之后,许一晗立即说了句恭喜。
萧徽跟着道贺,再两三口吃完饼干。
之前他还接连抛出话头,这时却半点坐不住了,催促许一晗马上收拾。
许一晗赶忙咽下面包,两人去找主办方碰头,沈既白留在原地,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。
他只能看向沈钦州:“你听不听得出口音?”
沈钦州反问:“从客观条件上说,你都是总监了,真那样的话客户能不发现么?”
“说得也是。”沈既白豁然开朗。
他抱住胳膊,谨慎道:“可能是咬字上还有点不对劲,那你主观上讲呢?”
沈钦州从而瞧着他,看到沈既白抿了抿嘴唇,然后自己记起了那股清新的柚子味。
这是在走什么神?沈钦州觉得自己联想能力有点太丰富。
他漫不经心地确认:“让我纯主观?”
“这会儿只剩下你了,请方方面面分析一下。”沈既白指挥。
“平时听不出来,你口齿很清楚,音节都没有问题。”
这么说着,沈钦州对上他的眼睛,被克制的作恶欲没有忍住:“不过我感觉得出来,你可能在吴语区长大。”
“你听到了我奶奶发的语音。”沈既白道。
闷了好几天的心事散尽,沈钦州勾起嘴角,得逞地说:“比这个还要早,因为那晚你叫得有点嗲。”
只是这音色不属于萧徽。
“沈既白?”秘书诧异地说。
她有些惊喜,和沈钦州道:“我听过他的现场,这一次就立马能认出来了。”
沈既白明显是在救场,这一部分全是即兴发挥,可他如同早有准备,情绪和术语全能顾及得到。
很多前沿的概念也可以融会贯通,以他的方式表达给每位观众,年纪轻轻能在蒲音有一席之地,不仅仅是因为脸长得有回头率。
之后人员换回了萧徽和许一晗,四平八稳地收了尾,但秘书再也没有提起换人的事。
结束后,秘书去与同行交际,想询问沈钦州是否要先坐公车回去。
然而,她刚扭过头,身边空空荡荡。
沈钦州怎么不见了?
会场的同传箱里,两位同事要转场去饭店,这会儿在原地稍作休息。
听到萧徽的叹气声,许一晗的心态愈发慌张,时不时喝一口矿泉水。
再发觉沈既白要讲话,他率先苦着脸认错。
“对不起,我犯了好多错误,害得您来补锅。”
沈既白却没有指责:“出点意外很正常,你除了中间有点崩溃,其他地方都不错。”
许一晗听完愣住,再听见沈既白继续说。
“哪怕我今天不在,萧老师也能兜住,你别一副要被开除的表情,现场没事就好。”
这时候分析问题没有任何用处,他示意对方尽快做调整。
“现在也别沮丧了,让客户看到像什么样?记得晚上好好干。”沈既白嘱咐。
许一晗初来乍到,听说过沈既白在公司有多么讨喜,之前因为交集很少,所以没有什么实感。
现在他已然被收服,备受鼓励道:“好的,我不会给您丢脸了。”
他们继而离开小屋子,主办方还没动身去饭店,沈既白跟着他们在走廊处透气。
“这人好帅,这年头基金经理都卷颜值么?”许一晗点评着不远处的嘉宾。
萧徽道:“不可能,基金经理都是面相越沧桑,看着越有安全感,连我妈都怕被帅哥骗钱。”
沈既白探头探脑:“你是在说谁?我来打假。”
许一晗指了个方向,沈既白循着他的动作看过去,不可思议地屏住了呼吸。
全世界的帅哥只剩下一个了是吗?为什么Alfred会出现在这里!
而且,这人今天换了身西装。
周遭的气场与之前完全不同,放大了傲慢感的同时,显得禁欲又斯文。
沈既白脑袋有点空白,没来得及克制目光,而另外一边,沈钦州感觉到了有人在偷看。
两者视线忽地交缠在半空,沈既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,过后觉得这样很心虚,又逞强般抬了回去。
“你们怎么眉来眼去的啊?认识吗?”萧徽察觉到了他的纠结。
许一晗很狗腿,看对方那么年轻,身份估计没那么高不可攀,于是选择直接帮上司做媒。
“哥们儿,你是哪家公司?看着很面生啊。”许一晗主动搭话,技巧非常生硬。
刚才他出岔子,沈既白没想把他开除,现在则十分后悔,路过花坛的时候怎么没把人活埋?
被许一晗招了招手,沈钦州朝旁人低语几句,迈步往这边走来。
而沈既白一看到这张脸,就想到自己留的错误手机号码。
没有被识破吧?他有些别扭地想。
再说了,对方平白无故,干嘛打自己打电话?
既然他们不是嘘寒问暖的关系,那自己做的小手脚不可能被发现。
思及此,沈既白硬气了些,向同事们介绍。
“他是我朋友,但不是同行。”沈既白拿到话题的掌控权。
他再看向沈钦州:“Alfred,好巧啊,你来这儿干什么?”
沈钦州记着那个886,态度有点刺:“打杂。”
可惜沈既白和他不在一个频道,没听出来他是阴阳怪气,恍然大悟地“噢”了声。
许一晗见沈钦州是沈既白的朋友,散发着阳光灿烂。
“那你待会儿要去哪儿啊?”他问,“这个点了饿不饿,我这儿有多买的面包。”
这么说着,他打开自己的袋子,不由分说地塞了沈钦州一块红豆乳酪包。
沈钦州低下头,看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面包,冷淡地想要还回去。
但许一晗抢先说:“我也饿了,咱们去外面的长椅上吃吧,等下还得赶场呢。”
这时太阳逐渐落山,温度没那么热,树边有一整排长椅,供人休整和闲聊。
萧徽一边吃苏打饼干,一边点开未读消息,抱怨松晟怎么还没有回音。
对于这笔大单子,他掂量着能力和资历,感觉势在必得。
可拖到周一没有音讯,让他有些不太确定。
“你收到了没有?”他问沈既白。
“唔,没有。”沈既白道,“可能是秘书今天另外有事情要先忙吧。”
萧徽道:“你在那儿肯定有不少校友,没有去打听一下么?”
“谢谢你。”
憋了好久才吐出这三个字,沈既白喝了一口水,把苹果给了妈妈。
刚才一直坐着看书的裴星野很贴心的递过来一个文件夹,文件夹上夹着这些天刘成秀的检查报告和缴费单。
裴星野知道,沈既白要强,不喜欢欠别人的。
少年接过报告,一张一张的仔细查看,算清楚了金额,把钱转给裴星野。
了解清楚所有情况,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所有人。
“妈,你先休息,我和他们聊一下。”
刘成秀点头,很配合的躺下去。
沈既白往外走,背后的男人也跟着往外。
不算大的走廊,一下子挤着好几个人,显得略微拥挤。
沈既白站在病房门口,组织了一下语言。
“我很感谢你们的付出,很谢谢你们。”
他往前深深的鞠了一躬,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下去。
“…但我不需要。”
第 118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八)
安静的氛围被挤的到处都是,没有人开口说话,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年。
沈钦州率先开的口。
“我是你小叔,帮你是应该的。”
“可我是假的,你不是都知道吗?”沈既白扭头,目光落在男人脸上。
却有片刻恍惚。
从那一双眼睛里流出来滚烫的感情,沈既白不敢去直视。
对方自嘲的笑了一声。
“所以,连这一点关系你也要剥夺?”
这句话讲出来有些冷漠无情,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沈既白,低垂下脑袋。
过长的发遮住了他的眉眼,叹了一口气。
“是我姐,他们想你,让我来的。”
深深的闭上眼睛。
刚开完高管例会,隔天就是部门月会,之前沈既白被派去纽约,这些一直等着没有开。
他所在的部门主要服务大客户,成员的背景优秀且丰富,以满足各类专业需求,沈既白是这里的二把手。
他除了做口译方向的重点单,还辅助周柯承担一部分管理职能。
听大家汇报完最近行程,沈既白稍作梳理,调整了几个项目的规划。
他再道:“上季度我们做过五项医疗索赔,这块主题比较特殊,我想组织一次分享会。”
身旁的专家问:“时间排得过来吗?”
沈既白前阵子连轴转,回来后没有休整多久,工作强度和节奏已然和平时无异。
他转着指尖的犀飞利钢笔:“没问题,我这个月不出差,整理总结我来做。”
同事说:“咱们的工作真是多种多样,今天帮患者跨洋投诉医生,明天会不会陪原告站上法庭啊?”
“你还别说,我真做过。”有人接茬,“那次我加班了整整两个月恶补海洋法系。”
沈既白笑了下,简洁收尾:“大家各自干活吧,分享会初步定在下周,想发言找我报名。”
他虽然人在京市没有出去,但没有歇下来过,上午这么打过照面,饭点就离开了写字大楼。
中午与几位贵宾看巡展,下午给一场股东大会做中法同传,这种工作会往往还要负责晚宴招待,沈既白陪甲方坐在主桌。
这家公司做制造业生意,交好的都是同行,沈既白对生产类的细节不算熟悉,分分秒秒都专注在各自的发言上。
有位英国人性格外放,与甲方有很多话聊,他们几乎是一刻没停,沈既白夹在中间也没吃上几口饭。
桌边有人问他要不要加碗主食,沈既白笑着推拒了。
他言行举止风度考究,翻译员在正式场合上往往代表了甲方颜面,自己在场如何做事,对洽谈的氛围有一定影响。
这份工作看似是辅助工具,互相传话就可以,实际做到他这种级别,接触的事遇到的人都不简单。
一句意思要如何表达可以有很多种方法,整个会谈的节奏靠他来实时把控,他还需要替甲方尽力争取谈话目标。
今天这位甲方急着拉资金,态度谦卑热情,他也聚焦于复杂的客人们,怎么可以低头捧碗吃饭?
沈既白虽然有少爷病,但正事上从不娇气,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。
“今天很累了吧?”甲方注意到他的辛苦,客气地问。
“要不要我让后厨做点心,你带回去当夜宵?很快的用不上多少时间。”
这时饭局已经结束,两人站在酒店前门刚刚送完客。
沈既白温和道:“我来之前垫过肚子,这会儿还没觉得饿。”
之前绷着一根弦,半刻也没敢怠慢,这种状态下其实对饿与不饿毫无所觉。
这时轻松下来,他还没什么食欲,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种种交锋。
晚上七点半,有商务公车送沈既白回去,沈既白坐在后座上,习惯性地报出了自家公寓。
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,沈既白又后知后觉,连忙改了地址去怡枫上邸。
“是不是去女朋友家啊?”司机健谈地问。
沈既白摇摇头,调笑:“一时犯了糊涂,现在有孽债要去还。”
听说是孽债,联系到他的语气遮遮掩掩,司机灵感迸发:“噢,人家被搞怀孕啦?”
沈既白:“。”
他张了张嘴,再想到那张英俊冷淡的脸,顿感荒谬和滑稽。
他忽地决定多解释几句:“我去找的是个男的……当然,这也不是过去谈恋爱,他天生擅长诈骗,我这几天被临时套牢了而已。”
“各个街道不是在搞安全教育么?你没听到过宣传啊,怎么还能被骗着呢?”司机疑惑。
沈既白一言难尽,总不能说自己被怎样服务过。
他闷闷地说:“我做人比较单纯,不太懂,社会上凶险太多了。”
司机给这位单纯的高级翻译师雪上加霜,路途上非常通畅,没到半小时就把人送到指定地点。
怡枫上邸在本市属于有名的豪宅,门禁非常严格,沈既白单独进去需要做访客登记。
他在保安亭填写信息,正巧聂铭森在外面打篮球,回来的路上一眼就瞧见了这抹人影。
“沈老师!”聂铭森活蹦乱跳,远远地就朝他招手。
他继而抱着篮球跑过来,朝保安道:“这位是我哥哥的好朋友,就不用这么登记了吧?”
这位初三生住过来没几天,总是在门口玩,保安已经对他很眼熟。
沈既白被聂铭森带进门,随后聂铭森关心他上班累不累,待会儿来他家坐一坐也行。
之前被补上了不懂的知识点,聂铭森这两天都有认真听课,不用再费心教概念,让沈既白可以随便活动。
“你哥不在家?”沈既白说。
聂铭森道:“陪酒去了吧,我感觉到处应酬才是他的主职,有些局根本推不掉。”
沈既白噎了下,好奇:“你家同意他这么做?”
聂铭森道:“我妈妈觉得不好,但我哥是个主意很大的人,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改,哎,我们说不上话,反正他很少做错决定。”
“啊,我说的陪酒可不是那种,不会被扫黄大队带走。”他连忙补充。
“以他的脾气,做不来弯腰的事,去饭局都是正经谈事情,哪怕要讨好谁也轮不上他去谄媚。”
沈既白说:“噢,你哥真没给别人拍过马屁?”
“偷偷拍了我也不知道啊,我们一年下来没能见几次面。”聂铭森道。
他再压低声音,说:“前天他送出门你,过了好久才回家,连衣服都换了一套!我还没问出来是怎么回事呢……”
沈既白:“。”
他心虚地顿了顿,胡乱地找借口:“可能是去加班了。”
“卧槽,你跟他有点默契啊?他当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话术,可我特意搜过导航,这点时间去公司加班不太够。”
聂铭森碎碎念着,试探:“他会不会在外面给我找嫂子了?”
沈既白演技浮夸,半真半假地说:“这样吗?好难想象啊,真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。”
他们走进家门,聂铭森带沈既白去了小书房。
隔壁大房间是沈钦州的领地,里面存有一些机密的文件资料,不方便领着外人进去。
包括聂铭森也没有随便踏入过,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,但说到底没那么亲密。
沈既白落座,让人有问题可以直接说,随后在旁边自顾自看文献。
国际初中的学习压力没那么重,聂铭森今天有自修课,提前解决了一些,现在没花四十分钟就简单搞定。
沈既白检查了下,就在这个时候,外边传来开门的声音。
紧接着,他的余光瞄了过去,男人今天披了一身猎装夹克,看起来利落又凛冽。
“作业写完了?”沈钦州问聂铭森。
“嗯嗯。”聂铭森道,“诶,你没喝酒啊?助理说你要去社交来着。”
沈钦州说:“我不喝。”
合着是有误会,沈既白发现了,兄弟俩是真的互不熟悉。
聂铭森倍感诧异:“为什么?电视上的应酬情节里,这个是标准元素啊。”
“少看点电视。”沈钦州没怎么解释,打发着。
说完,他瞧了沈既白一眼,话里有话,“我对酒精有心理阴影,怕醒来自己不知道在哪儿。”
沈既白磨了磨后槽牙,忍不住想挑衅他。
“往好处想想,万一你走运了,自己睡的是大套间,旁边躺的是理想型呢?”
沈钦州嗤笑:“那祈祷理想型能负责,不会穿完裤子就跑吧。”
沈既白:“……”
他生气地扭回脑袋,决定不理沈钦州了,把作业本放到桌上后,伸手又吃了几块苏打饼干。
“诶,你是不是没吃晚饭?”聂铭森问,“要不要拿点零食?”
“我等等就走了,路上点个外卖。”沈既白摇头。
聂铭森知恩图报:“冰箱里有馄饨,我给你煮一袋!”
沈既白怎么好意思让小孩下厨,立即摆手地说不用。
聂铭森也很坚决,表示自己经常做家务,生活能力比考试成绩好许多。
两人拉扯之际,沈钦州散漫地靠在门框上,适时插话:“正好我也饿了。”
沈既白:?
您不是刚吃完回来吗?!
被沈钦州这么一说,局势陡然转变,聂铭森屁颠屁颠地去厨房了。
聂铭森狗腿地说:“沈老师,你多坐一会儿,要么让我哥带你参观下?这里装修得可好看了。”
沈既白上次来的时候,只在客厅和书房活动,其余地方没有多看。
招架不住聂铭森的热情,沈既白硬着头皮望向沈钦州,而对方朝自己略微歪了下头,是一个“请”的意思。
“聂铭森的狗窝,把棉被叠成了笋尖。”沈钦州趁机倒苦水,“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在床上。”
沈既白有点想笑,再问:“这样数落别人,你的卧室有多干净?”
沈钦州回答比这里整洁多了,随后和沈既白一起过去。
但在进门的时候,他握着把手,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,莫名改口说要去看阳台和花园。
“干嘛,金屋藏娇了是吧?”沈既白嗅到端倪,和他对着干,“有哪里不方便?”
沈钦州回答:“这里有点私密,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,这么进我的卧室不太好吧?”
沈既白无语:“你骂你弟怎么不觉得隐私了?”
这时门缝已经敞开,他一边说着,一边看过去,发现沈钦州也不叠被子。
他正要发出嘲笑,目光却捕捉到不寻常的一团白色,随即挤着沈钦州扎了进去。
“Alfred,你二十来岁的人了,不会还有安抚依赖吧?需要摸着小帕子睡觉?我好替你害羞啊。”
沈既白察觉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,目标明确地迈向床边,继而抓到那点布料,使坏地扯了出来。
然而,他手上的却不是手帕。
而是……
自己好心好意借出去的T恤?!!
实验室里安静下来,老博士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突然笑了起来。
“你不会真以为这合约是把你留下来,让你瞧不起我们的吧?”
肆意的笑弥漫。
“从今天开始,你就睡那里。”
其中一个人手指着实验室角落一张极小的沙发。
“直到你所提出新实验的结束。”
“最好别拖,否则送你去做实验。”
方吟年还没站起身,就突然被电击棒击中,全身一阵电流闪过,身体彻底软了下去。
那几个博士不客气的踹了方吟年几脚。
“真以为自己牛逼了……”
脚步声远去,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,躺在地上的男人满头大汗,胸口微弱的起伏着。
在身侧的手指不断的收缩,狠狠的掐进了手心。
第 119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一十九)
这已经是方吟年失联的第二个月。
对方承诺好的最迟一个月回国,现在像是笑话。
沈既白隐约猜测那边有了困难,他这些天很忙,需要安慰母亲低落的情绪,需要照顾她的衣食住行。
好不容易请了个贴身保姆,刘成秀还会时常崩溃。
沈既白更需要每天和祁阳一起整理资料上报给国家。
他肯定现在不能出国。
否则再被扣下来,还会继续连累方吟年。
但他又做不到坐以待毙,他很想骂人,骂方吟年那个傻子。
他说过,他讨厌别人欺骗他。
但他更不希望,在对方还在受难的时候,自己还要去责怪他。
上报的资料很难去找,需要查询方吟年受威胁受胁迫的直接证据,提供给国家,那边才能态度强硬的把人要回去。
据说方吟年签了自愿合同,国家方面不好贸然接回国,否则就成错的了。
所以,沈既白每天需要打起一百八十分的精神,不断的安抚,不断的去查资料。
全棉质地的薄短袖,攥着触感很柔软。
“蒲音”的Logo清清楚楚印在衣角,令沈既白无法忽视,这的确就是自己的衣服。
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?
眼前画面超出了预料,沈既白难以理解,一瞬间脑袋空空。
几个小时前,沈既白尚且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,此时换到安静的卧室,他看着这件衣服,笨拙地不懂该怎么办。
丢掉,衬得自己很慌张,该慌的是自己吗?
不丢,难道一直拿着?可他觉得烫手啊?
沈既白不可思议,这件T恤他一次都没穿过,借出去的时候版型还很挺括。
短短两天之内,已经皱巴巴的没法看了。
天知道被用来做过什么事,中间被糟蹋多少次,才会搞成这种样子??
沈既白扫视完罪证,稍微冷静了一些,转头就气势汹汹准备审判。
“怎么会卷在你被子里,拿我衣服干什么了?你说。”他道,还催促,“不吭声就是在编瞎话。”
为了让沈钦州直面错误,他一边揭穿,一边双手抖开衣服,示意让人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情。
沈钦州没想到沈既白会直接钻自己卧室里,而且目标如此明确,一捞就扯出了这件东西。
他看了看沈既白,又沉默地移开眼,望向满是褶皱的衣服。
随后,沈钦州开口:“这几天我被聂铭森传染了,脱了衣服乱丢在床上。”
沈既白:?
这锅都能硬甩?
收到的回答感觉有问题,他不禁陷入了沉思,沈钦州抓着这个间隙继续解释。
“你以为是什么呢?”沈钦州轻描淡写,“你说来听听,觉得我能做什么?”
被接连追问,沈既白想骂他厚颜无耻,又怕自作多情真的冤枉了人家,抿紧嘴角不肯讲话。
难道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吗?对方的心思没有那么龌龊,压根联系不到那档子事?
看沈钦州目光平静深邃,沈既白有些动摇了。
但下一秒,沈钦州原形毕露,恶劣地自问自答。
“噢,你以为我用你的衣服解决安抚依赖?”他压低声音,“还是觉得我做得更脏?”
分明自己在兴师问罪,却被步步紧逼,沈既白要不是强撑镇定,几乎就要缩成一团。
他发脾气:“谁知道你有没有底线啊?我不管,反正证据已经在我手上了!”
沈钦州没承认:“这算哪门子证据,上面有痕迹说我拿着做什么了吗?”
沈既白不甘示弱,开始放狠话:“你最好别被我抓到把柄。”
说是这么说,他脸颊发热,没有仔细打量那块布料,担心上面真有什么可疑的湿痕。
“你随便看,没洗过就是原始现场。”沈钦州淡淡回应。
沈既白不轻易放过他,耍赖:“你家我又没有安监控,你偷偷洗过我也看不到。”
沈钦州提供思路:“上面全是你的香水味道,真洗过的话早没了,不信你可以检查。”
沈既白没听他的话,态度极其不配合。
“这是从你被窝里拿出来的东西,捂了多久我可不敢想,让我怎么闻?”
睡都睡过一次了,两人甚至从同个被窝出来过,这时候搞得和路过的正义市民一样。
辩论来到了死胡同,沈钦州很轻地笑了声。
看着沈既白,他说:“用我的手那么兴奋,换成床就呼吸困难了?Fannar,你喝醉的时候抱过我外套像筑巢。”
沈既白嘴硬,占据道德制高点:“你造谣,变态,有本事拿录像。”
高级定制的衣服不能正常清洗,沈钦州道:“西装外套我没扔,原封不动挂在这里,你猜上面是葡萄酒味还是啤酒味?”
沈既白睁圆了桃花眼,不料这个人会留一手。
他捏着T恤不再讲话了,只是牢牢地盯着沈钦州,如果这人真的从柜子里拿外套对峙……
他难以设想,觉得好丢脸。
到这步,沈钦州忽地一笑:“骗你的,早就在垃圾桶了。”
沈既白为此松了口气,继而撇撇嘴,把衣服塞进了沈钦州怀里,作势就要离开卧室。
他迈出这扇门,忽然抱着胳膊折回来,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,抢过了这件经历成谜的短袖。
“不能给你。”沈既白机灵地防备。
东西又交到对方这里,难道任人背地里揉弄?
带回家也不明白该如何处置,他缜密地想着,将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。
随着一声闷响,沈钦州垂下眼,看衣服被浪费地舍弃。
“我想去看看阳台。”沈既白指挥道。
沈钦州略微停顿,同样想打发过去。
“不太方便吧。”他说。
沈既白诧异:“这也私密,那也私密,请问你没法见光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多了呢?”
沈钦州有理有据:“从我被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你都没法沾,阳台上晒着贴身衣物,你一看岂不是要晕过去?”
沈既白扯起嘴角:“你放心,你碰到我我也没反胃,排斥效果不是很严重。”
听到他这么保证,沈钦州无所谓地往前走。
他们并肩走去阳台,这套户型虽然是洋房,但实际面积很大,装修费了点力气,看过去颇有设计感。
能这么用心,肯定是长住的房子,许多地方点缀了价值不菲的艺术品,古董也有好几件。
这些藏品来自各个拍卖会,一起摆在这里却丝毫不突兀,说明屋主或房东的审美很优秀。
不得不说,房子风格恰巧符合沈既白的喜好。
要不是和这个人关系糟糕,沈既白还想取取经,为自己以后的装修做参考。
他们先去了露天花园,这一看就有专业的园林师长期维护,人造景观被打理得清秀雅致。
再之后,沈钦州绕去阳台,沈既白进去就想巡视一遍晾衣架。
见到他抬起头,沈钦州别有深意地笑了声,沈既白凶巴巴地问:“你想怎么啊?”
沈钦州被凶了以后难得不讲话,沈既白还以为是这人收起本性变得老实。
被这么打断了一下,他津津有味地继续巡视,再猝不及防地发现……
自己醉酒时团住的那件西装……
真的就挂在这里!!!
沈既白不由地僵住了,在心里苦涩地说,为什么非要犯这个冲?
沈钦州也没想害他感到难堪,刚才本就主动退让了一步,自己无意揪着这点。
这西装在最开始就打算处理掉,因为确确实实一股葡萄酒味,香醇浓厚得极具存在感。
但助理收拾残局的时候,认为这衣服尤其昂贵,简单废弃未免太可惜。
于是助理自说自话地带了回来,挂在通风处散去酒味,沈钦州对此也没有多管。
回忆到这里,沈钦州转动眼眸,瞥向身旁的青年。
沈既白此时浑身难受,恨不得立即找个缝隙躲进去。
他硬着头皮参观完阳台,死活装作没看见外套,而就在两人离开之际,沈钦州把它从衣架取了下来。
这是干嘛?
好吧,终于要和自己计较了?
用不着他去猜,这个人是小心眼!被占了便宜肯定会反咬回来!
思及此,沈既白别开头,眼神胡乱飘着,等待对方做出下一步攻势。
就在他用手指绞弄衣摆的时候,身后发出闷响,沈既白循声望去,是沈钦州把西装和白T丢在了一起。
沈既白从而愣了愣,眨眨眼望向沈钦州。
“你想怎么呢?”沈钦州模仿他讲话,语气却不冷硬,十足十的调侃。
沈既白就知道他很讨厌:“……”
两人对视着,在沈既白措辞出搪塞话语之前,聂铭森在餐厅呼唤他们过去开餐。
一人一碗蟹黄馄饨,沈既白埋头吃了起来,全程没有给对面任何眼神。
聂铭森采访兄长:“你惹沈老师不开心了么?”
沈钦州没有回答,默认了这件事,察觉到他俩的氛围很奇怪,聂铭森乖乖地闭上了嘴。
热腾腾的馄饨吃完,沈既白用湿巾擦过嘴角,而沈钦州起身送客下楼。
沈既白的手机收到消息,周柯说有同事急性阑尾炎,希望他这几天临时去救急。
沈既白:[好,事项明细发我邮箱。]
打完字,他点击发送,再看着眼前繁盛的花花草草。
他让沈钦州止步:“今晚不用送我到公寓了,这里治安不错,你别这么客气。”
“明天你会翘班吗?”沈钦州没转头回去。
沈既白道:“我为什么要避开你?你收拾好自己的床,别让我再看到怪东西。”
沈钦州听完很稀奇:“原来我的床在你管辖范围内了。”
话音刚落,沈既白又想去瞪他,琢磨了下,硬生生地按捺住冲动。
两人走过开满鲜花的栅栏,沈钦州手上多了一束茉莉,沈既白瞧见了,在心里数落他小动作真多。
本市的治安环境非常好,夜间也可以放心出行,只是不远处有几家夜店,偶尔有酒鬼在街边撒野,出不了问题但会闹心。
走回去的路上,沈既白凑巧碰上了一个,那人多看了他几眼,嘴里嘟囔着似乎想搭讪。
但他还没来得及上前,先注意到沈既白身边有个高大男人。
男人的气场非常强,有着久居上位养出来的疏离和傲慢,发现他在观察这里,凉凉地扫过来了一眼。
仅仅是一眼,酒鬼怂巴巴咽回了话语。
“话说我同事做手术,这两天我可能没法来,到时候看看情况。”
沈既白没注意到周遭情况,向沈钦州打好招呼:“你弟是什么时候走?”
今天是周三了,沈钦州回答:“周五。”
有概率完不成任务,沈既白欲言又止,再听到沈钦州言简意赅地说:“工作要紧。”
沈既白应声:“说好了的条件,我不想欠你的人情,明天我肯定会过来。”
“这样还不干净。”沈钦州是黑心资本家,绝不是正人君子。
沈既白也很苦恼,对啊,他们还剩下的次数呢?
“总之我不会欠你。”沈既白画大饼。
沈钦州不上当:“行,你现在去劫持聂铭森,让他周末不逃回爸妈的怀抱。”
沈既白束手无策,问自己怎么绑架?
“他个子比我高了,一米八有了吧?被你喂得营养那么丰富!”他说。
眼看着事情要怪在自己头上,沈钦州心知肚明,沈既白很想赖账。
没有别的办法解决,他其实也无所谓去追究。
沈钦州拿出手机,暗暗搜索:[怎么公开身份最吓唬人?]
[合作会想提前召开,如何让乙方同意?]
[乙方想逃该怎么从外锁门?]
坏水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冒,他点开页面,却听到沈既白有了主意。
“也就一次,到时候如果真的抵不上,我大不了也用手帮你……”沈既白声音微弱,险些淹没在晚风里。
沈钦州侧过脸来,以为自己听错了,沈既白则严肃向他声明。
“真的只有一次而已,多了绝对不可以!”这回嗓门变大了,“你看我也没用我比你有底线!”
碍着情绪太紧张,沈既白这么嘀咕完,还要认真补充些什么,却被沈钦州中途打断。
“沈老师。”沈钦州没评价他的提议,率先阐州这种强调很可笑。
他声线平缓,听着非常有说服力:“容我也说明一下,我身体指标真的很健康,绝对没有性冲动控制障碍症。”
*
伯乐图回国那天就来找沈既白了。
他带着行李,买了沈既白家对门的房子,敲响少年家的门的时候,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很慈祥的女人。
她说沈既白生病了,前几天夜里出去淋了雨,断断续续的发烧。
对方问他是谁,伯乐图说是老师,就被对方热情的迎进了屋子。
那女人明显是个话痨,担忧的话不断的冒出来,介绍这段时间沈既白的情况。
“发烧一直不见好,每天还要顶着压力出门工作。”
伯乐图记得自己没怎么给沈既白安排工作,那他在弄什么?
帮方吟年上报回国的资料?
简单的聊了一会儿,听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,接着是拖拉的脚步声。
伯乐图抬头,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少年。
一颗成熟的果子,挂在枝头是水润明亮的,远远看着,也充斥着极强的生命力。
但现在,生命力褪去,只剩下一片枯萎。
少年的眼眶一圈都是通红的,明显还在烧,脚步虚浮,手里却还抱着笔记本电脑。
两个人对视,伯乐图率先开口。
“我有证据证明他不是自愿呆在那边的。”
解决所爱之人的困境,比说再多安慰的话来的更有用。
尽管,这是为了帮另一个男人……
第 120 章 方吟年线(一百二十)
关于方吟年被强行滞留在国外的证据收集的差不多,伯乐图回国,同样带回了更加直白的证据。
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机场录像,他开玩笑说是找人黑了那边的系统调出来的。
沈既白没信。
将所有的资料提交上去,肩上的重任,才像是终于卸了下去。
那边的电话依旧是打不通的,但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。
长时间的阴雨天后,天气渐渐好了起来,又是接连着的晴天。
树枝上挂着的青色已经打成了秋黄,零零碎碎的飘下来。
独自走在街上,隐约能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的湿润,天气已经转凉。
沈既白才恍惚的意识到,又到了一年的冬天,风吹过脖颈,凉飕飕的。
倒霉的事情总会在同一时间,同一阶段纷纷的涌上来,当你熬过去之后,就会发现,天空依旧会晴,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美的。
刘成秀已经开始接受自己身体带来的不便,慢慢走出了那片阴影,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拖累。
沈既白不知道国外那边的情况,只能通过系统的播报,发觉不断上涨的好感值。
和那群男人们的联系不算多,但他们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沈既白的生活里。
尽管想要去忽视,这些人却总是要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,沈既白甚至已经养成了把这些人当空气的习惯。
对于爱情,沈既白一直是向往又憧憬的,他见过爱情的美好明媚,同样也知道,感情带来的副作用。
他经历了五段感情,结果不尽如人意,努力过后,依旧摆脱不了主线剧情既定的结局。
享受恋爱的过程,但结果,都一样。
这是沈既白最后得出的感悟。
一朵野花,他已经习惯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之下自由的生活,突然有人来爱他,把他带回到温室,经过温室细心的培养,再把他丢弃。
接受过温室培养的野花,其实很难再适应野外的环境,但他却坚强的挺着脊背,迎着阳光。
可被抛弃的多了,现在只能拖着一副残破的灵魂,说他向往被爱,但他其实才是最害怕被抛弃的。
如果把这个理由说出来,只怕沈既白会觉得他哪里不正常。
司云峥迅速在脑子里编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,轻咳一声:“沈钦州他们打完篮球说想喝奶茶,我过来帮他们买。”
沈既白盯着他看了几秒,轻轻挑起眉尖:“我记得他们不喜欢喝奶茶。”
司云峥没想到这一点,沉默下来。
“你们看到了我的朋友圈?”沈既白不觉得司云峥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家刚开业的奶茶店,只有可能是看到了他刚才发的朋友圈,“是沈钦州他们也想参加优惠活动吧?”
他是知道沈钦州和赵平沙两人的德行的,虽然家里也不差钱,但要是有什么能白嫖的活动,就绝对不会错过。
应该是那两人看到了他的朋友圈,所以让司云峥先过来看看情况,要是能白嫖就立刻赶过来。
司云峥的脸色有些怪异,只迟疑了一秒就点点头。
沈既白哼笑了一声,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。
站在一旁的裴刑见两人认识,立刻从柜台后面绕出来,热情地招待这第一位被沈既白吸引来的客人。
虽然跟他想象中的客人差距有点大,但也是他尊贵的上帝。
“同学请坐请坐,这是我们的菜单,你看看想喝点什么?”
司云峥在沈既白那桌坐下,拿起菜单心不在焉地翻着,听着耳边沈既白和裴刑的闲聊,才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。
原来沈既白那个朋友的新店就是这家奶茶店。
而他看到的那个朋友圈,也多半是沈既白在帮裴刑做宣传,并不是真的想喝奶茶。
司云峥拿菜单的手紧了紧,眉心轻跳。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那么冲动地赶过来,如果他当时再多思考几秒,肯定都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退一步说,就算沈既白真的想喝奶茶,也不至于让他千里迢迢赶过来。
旁边,裴刑跟沈既白聊了几分钟,还没等到司云峥点单,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:“同学,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店的菜单吗?”
司云峥思绪正混乱着,没多想就嗯了一声。
裴刑立刻尽责地给他介绍起菜单,又给他推荐了几款招牌奶茶。
“……如果点这几款的话,还可以拿到这个毛绒玩具。”
司云峥抬起头,看到裴刑给他展示的赠品。
跟沈既白手里捏着的那个毛绒玩具一样。
“就这个吧。”司云峥指了指裴刑最后说的那几款。
裴刑介绍有赠品的那几款只是附带,没想过司云峥会点,愣了一下才点头:“好嘞。”
刚想要走,就看到男生的黑眸还锁着自己,像是在等什么。
裴刑茫然了几秒,余光瞥到沈既白手里的毛绒玩具,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,立刻双手把赠品送到司云峥面前。
司云峥接过那个看起来很蠢的毛绒玩具,才淡淡地收回视线。
“你喜欢这个?”沈既白看到他接过来,语气复杂地问了一句。
司云峥面不改色地把毛绒玩具收好,淡定回答:“他给都给了,不好拒绝。”
还没走远的裴刑:“……”
大哥,不是你眼神威逼我给的吗?
在等司云峥的奶茶制作的时间里,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,其中大部分都过来跟沈既白打了声招呼,显然都是他朋友圈里的人。
裴刑乐得喜笑颜开,忙得满头大汗还乐不可支,抽空跑到沈既白那一桌跟他道谢。
司云峥这回再迟钝也听明白了。
原来那个朋友圈是沈既白在帮裴刑吸引客人,而现在坐在店里的这些人,都是跟他一样被吸引过来的。
司云峥放在桌面上的手攥了攥,手背的青筋鼓起。
裴刑突然觉得空气有些凉飕飕的,莫名地搓了搓手臂,又笑嘻嘻地跟沈既白唠嗑:“不过我还真没想到,来的竟然大部分都是男生,难道……”
他左右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难道大家都已经知道你的性取向了?”
司云峥的神情一僵。
沈既白漫不经心地用吸管戳着奶茶小料,没把他的话当回事:“我又没特意瞒着,知道也正常。”
“也是,这事也不难打听。”裴刑附和道,又促狭一句,“而且你还是单身,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吧。”
*
放在一个小时前,门诊大楼人来人往,医生低声说这么几句关照,外面的真听不清楚。
可惜现在周围环境太安静了,沈既白甚至怀疑最后一段话会荡出回音。
他没有这么丢脸过,被医生提醒自己所遇非人,选男人的眼光疑似不太好。
沈既白沮丧着不吱声,悄悄地用余光观察着身后情况。
“对了,门诊部其他地方下班了,你去外面配药也行。”
医生打印完单子,仔细关照:“用药方法和次数在上面都有写。”
沈既白随之收回注意力,其实这次特意跑一趟医院,不止是因为红肿和咬痕。
他继而含蓄地提起,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风险阻断。
医生立即意会:“你没用避孕套?”
沈既白听不得那么赤i裸的词,尤其物品的使用者就站在不远处。
他内心几乎是崩溃了,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强烈,自己脸颊还知道泛红,一直染到了耳朵根。
“应该是用了的。”沈既白麻木地应声,恨不得找个角落遁走。
他的音量越来越弱:“但整个过程有点乱,是不是都记得用,我印象里模模糊糊……”
说完,沈既白再一次没憋住,往门口的方向瞟。
宽敞明净的走廊尽头,沈钦州衣冠楚楚站在那里。
身高少说有1米87,浑身打理得没有褶皱,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,看起来有几分禁欲。
这道身影落在沈既白眼底,他还能清清楚楚地报出对方的三围数据。
然而,沈既白忍着腿根处的酸意,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。
狗男人有模有样,瞧不出来半点失态,沈既白视线有点凉,刮骨刀般想把这人剔干净。
在沈既白旁边,医生不明白这位患者怎么突然有了杀气。
医生结合情况产生了糟糕的设想:“话说你需不需要报警?”
沈既白再次回过神来,顿时没了气焰,又开始难为情。
论这场事故的起因,可能是对方率先报警。
看他不假思索地摇头,沈钦州联想到他早上的落荒而逃,没有克制自己的细微动静。
听着像笑,却夹着一点幸灾乐祸。
这惹得沈既白闹起别扭,哼哼着抬起下巴,故意摆出高傲的模样。
他俩隔空发脾气,医生则兢兢业业。
“那性对象有感染指标是阳性?符不符合高危条件?”他问。
面对医生,沈既白瞬间老实了。
“体检报告很健康,但我还是不太放心。”他用后脑勺冲着沈钦州,规规矩矩地说。
医生诧异:“多大点事,你找他确认一下啊?或者把他抓过来化验,省得你背地里乱猜。”
沈既白自幼来医院就很乖,配合治疗不吵不闹,被护士惊讶过怎么有这么懂事的小病人。
如今身体抽条,心智成熟,却低着头支支吾吾。
“不够熟,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抓他,所以来看医生。”
医生匪夷所思:“昨晚刚上过床,把你折腾成这样,难不成他现在就跑没影了?”
虽然跑的人是自己,可沈既白一副受害者姿态,满脸单纯地点点头。
医生见多识广,能推测出大概状况。
他一猜一个准:“你们太不靠谱了,你和他是哪种不熟?不知道人家真名,也不知道人家背景,就知道长得有多帅?”
沈既白:“。”
医生让他往后多加注意,再开了化肿的药膏,指示他去隔壁机构做风险筛查。
快速法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,要不要吃阻断药自有判断。
黑夜是一双无情的大手,阴森森的笼罩下来,让人的哭声都压抑住。
风冷漠的卷进来,吹的人的心脏都凉了下去。
方吟年第一次体验到一种无力的感觉。
明明被握在手心里的爱情,被外界无形的手强行扯开。
他无法挽回,可又接受不了离开。
他找不到人,只能在恐怖的幻想当中度日。
想少年日复一日的煎熬。
想他的痛苦。
想他的高压。
想他……
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圆,离开的人总会在终点重逢,但这一年的冬天,好像有些太过于漫长。
情感进入了冬眠期,每个人都遗失掉了他们的挚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