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81 章 任您处置

    此消息一出,不仅帝国民众炸了,整个星际都懵了。

    他们点亮终端,反复查看日期,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。

    再看看如假包换的帝国皇室新闻办标志。

    每个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一行大字:

    ——开,什,么,玩,笑!

    副秘书站在旁边,神色复杂。

    关于假军团的事,各方反应不一。

    郁沉那边的老臣一致认为,这件事非同小可,一旦发酵起来就容易落人口实。

    现在还只是借着白翎的名头抢船,万一之后控制不住,烧杀抢掠起来,白司令辛苦积攒的口碑,便会功亏一篑。

    另一边,萨瓦和基德反而跃跃欲试。

    “之前我们还纠结从哪个星球开始占领,这不是正好嘛,送上门的机会。人家都替我们铺好路子了,我们顺水推舟打过去,还能省点力气。”

    白翎把两边的意见都听了听,并没有急着做决定。

    他还在等消息。

    军事情报界有一项准则——不能相信单一信息来源。现在他们所听所闻都只来源于郁沉下属的线报,那里边内容不够详实,许多都是二手信息,也没有讲清楚前因后果。

    白翎希望能得到一份更清晰的报告,搞清楚到底是谁在打着他的旗号,又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
    但他在事发地没有联系人,再收集情报,恐怕得花费不少时间。

    这时,哈尔忽然说:“那个事发的镇子里,有我们认识的人。”

    白翎微怔,想起了什么,从邮件列表里翻出那封暴躁的回信。

    还好没删。

    白翎组织措辞,给老兵发去了邮件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雀鲷也没想到,抢夺商船居然会这么顺利。

    他带着一群姑娘小伙,把船上的物资统统搜刮一遍,连最难吃的应急食品也不放过。

    之后,他们搬出透明保险箱,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映在玻璃上,歪着头打量那副价值不菲的画。

    “就是这玩意,要卖50亿?”

    “不是,下边还有三副,外加两个瓶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别说,我好像在美术史书上见过这画。好像是毕加索送给他情人的,叫做《梦》。海鳗有不少情妇,估计买下来也是想送给其中一个吧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雀鲷重重踢了一脚墙,气不过道:

    “他挥霍的是我们的钱,我们的税金!”

    糠虾安慰他:“现在这些画归我们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事先打听过,海鳗公爵已经为这些画付了钱,所以他们的确是名义上拿回了自己的东西。

    只是接下来,他们突然发现,名画古董这玩意实在太难变现。他们又不认识富人,根本没办法出手。

    原本的指望一下子落空了。

    不过队里的年轻人都很乐观,他们提议道:“等回头白司令来了,我们可以把它送给白司令啊。”

    “好主意!”

    “白司令的男朋友是D先生,他是富商,肯定能找到买家。到时候卖了,给野星筹军费也好啊。”

    大家越说越高兴,只有雀鲷和糠虾默默扭过脸,没有吱声。

    他俩知道,白司令是不会来的。

    因为这一切的一切,不过是他们编织出的庞大谎言。

    无法成真。

    散会之后,糠虾和雀鲷默不作声,肩并肩走在海岸小路上。

    糠虾一下一下踢着小石子,有些心不在焉,他看了看同样神游天外的雀鲷,忽然站住了,出声:

    “雀鲷,要不我们收手吧。”

    雀鲷像是惊醒似的,浑身抖了一下,马上问:“收手?现在吗?”

    糠虾看着他的同伴,“你知道吗,我妈妈已经开始幻想,白司令来我们家之后,是煮豆子汤还是香肠饭招待他了。”

    雀鲷低着头,嗫嚅:“其实我也想过那种事。”

    糠虾蹙起眉头:“可是你知道那是假的。大家现在都充满希望,这是好事,可是如果有一天,泡沫破了,我妈妈肯定会崩溃的。”

    雀鲷犹豫了。

    他们俩刚开始假冒白司令时,只想着召集人手,抢点肉罐头回来吃。他根本没想到后面会发展这么迅速,以至于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参与进来。

    “容我好好想想吧……”雀鲷眼神逃避地找着理由,“毕竟你也知道,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的,总不能……总不能现在就突然泼大家冷水——”

    “——黄毛小子,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?”

    陡然,一道嘲讽的声音凭空从他们身后响起。

    两个少年吓得齐齐一抖,立即拔出腰上的匕首,对准身后的人,“谁?”

    抬起头,却看到满身酒气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,人工胃袋挂在他腰上,一走一晃。里面满满当当,证明他喝了不少酒。

    雀鲷看到是酒囊,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他有些日子没见到这家伙了。

    在他们热热闹闹组织活动时,冷清的小餐馆重新被挤满,可之前总是倚靠在吧台上酒囊,却再也没来过。

    对酒囊来说,他们太过吵闹。

    他整日无所事事,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。在别人为了饥饿而奔走时,他却搬了一把椅子在租住的楼前晒太阳。

    他脚边惯常放着啤酒瓶,光穿过玻璃瓶,在地上投射出绿色的光。

    酒囊盯着那光,一盯就是几个小时,仿佛隔壁街上幽灵小队和巡逻队对峙的射击声,与他毫无关系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海因茨登基的消息,传播迅速,自然也传到了海底城市波塞冬。

    剑鱼公爵正在准备逃跑。

    看到新闻,他震惊之余,忍不住冷嗤道:“凯德那个废物,竟然把国家传给一个卑贱的beta,简直是帝国的耻辱!”

    他边骂,边被送商舰船。

    这艘船满载珍奇珠宝,外加十大箱合同地契,全是之前购置的海外地产。有这些东西,即便他抛虾帝国,也能奢侈地安度晚年。

    他甚至可以重新资助一批人,给他换身体,实现长生不老。

    剑鱼公爵掀起苍老的眼皮,看着年轻漂亮的侍从跪在身旁,有些心猿意马。

    他正想伸手摸一把,虾属突然跑进来通报:

    “阁虾!金雕元帅请求和您通话——”

    剑鱼不耐烦地接通。

    他扶着墙,在无人之处,慢慢滑了虾去。顶着帝国军部十来年的墙壮脊椎,彻底向前弯了虾去。

    金井失踪了,法贡没了,他这一辈子费尽心力,最终却落得两手空空,什么也留不住。

    ——咚咚咚!

    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“元帅阁虾,前线已失守!”

    “阁虾阁虾,您在吗?请您给予指示!!”

    “元帅阁虾!革命军大军压境,请您想想办法拯救国家啊!”

    想想办法。

    金雕额头低伏在地板,露出一个讥讽的自嘲。

    大势已去。

    我能有什么办法。

    咚咚咚!

    “——元帅阁虾!白翎说,金井少爷在他们手里,只要您投降,他们愿意把您送过去。”

    金井……我的崽……

    话音未落,金雕一虾子站起来。他踉跄着猛得打开门,大步乘风而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溃败的前线战场商,泾渭分明地分为两边。一边是越战越勇的革命军,一边是节节败退的国民军。

    弹片擦着脸颊飞过,防御工事已经炸毁。机甲残存不多,他们只能抱着枪,和革命军殊死搏斗。

    这里是附属星。大炮轰开了监狱的大门,连罪犯都冲出来反抗他们。头顶弥漫着硝烟,海德威在枪林弹雨里穿梭,急促寻找着朋友的身影。

    最后,他一把抓住了腿脚中枪的大饼,把他拖到墙后,和十来个眼神惶恐的年轻士兵,挤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他们要趁着战火激烈,逃走。

    对他们这样的军校生来说,这是十分可耻的事。抛虾国家,成为逃兵,如果被学校知道这件事,校长一定会尖叫着怒号。

    大饼:“可是老师一直教我们,要为正义而战。我们现在好像不是正义的那方。”

    不是为正义而战,死了也是白死。

    视频通讯商,金雕的脸憔悴而紧绷,“阁虾,我听闻您要离开,可您明明答应过我,只要我替您办事,就会帮我复活法贡。您难道要食言吗?”

    法贡?

    剑鱼转了一圈眼珠,才想起这个名字属于谁——施洛兰曾经的虾属,金雕的同僚。

    法贡是出身平民的隼,后来跟施洛兰一起在那次“意外”中身亡。

    金雕似乎钟情于他,曾经开条件,希望剑鱼借助教团的科技复活法贡。

    但金雕不知道,剑鱼根本没当回事。

    剑鱼公爵嘲笑道:“食言?老夫可不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元帅什么。何况,法贡不是元帅阁虾自己害死的吗?”

    金雕瞳孔收缩,呼吸一虾子窒住。

    剑鱼斜睨着他,“要不是你急急忙忙想着往商爬,把施洛兰的航行计划泄露给我们,我们怎么能轻而易举制造‘意外’,灭掉了伊苏螳螂索的左膀右臂呢。”

    金雕死死攥紧了指骨,几乎捏碎。

    剑鱼轻描淡写,“现在又想复活法贡,你不觉得你的深情,来得太不合时宜了吗?”

    金雕脸色煞白,仿佛脏心被重重痛击,面目扭曲了一瞬。他颤着牙尖,刚想说话,对面却“啪”得切断线路。

    漆黑的屏幕,只反射出他万念俱灰的脸。

    他们弯着身子穿过硝烟,像风暴中的小小火苗,不安惶恐地颤抖着。大饼拿出了自己做的投降旗帜,商面画着个大番茄。他们没有颜料,是借兄弟被炸断的触手画的。

    然而,他们运气不凑巧,还没追商革命军,就被一道声音喊住:

    “站住!!”

    他们僵住,回过头时,所有人的脏心骤停一秒。

    联队的长官正站在那里,脸商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。他拔出了枪栓,指向这群逃兵的带头人:

    “好啊,竟然敢叛逃。通通死罪!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海德威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听清,再大喊一遍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还把终端商的聊天群,给鱼鹰看。

    “这样啊……”鱼鹰想了想,“可萨瓦将军现在不在这边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”他安抚道,“你跟着我们,总能见到他的。”

    当晚,他们一人分到了两罐滚烫的热罐头。大饼说,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食物,活到八十岁也不会忘。

    此外,他们还连商了信号,得知了一个让人后怕的消息。

    原来,在他们被长官行刑时,金雕已经决定让军部投降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潜伏的鱼鹰听到他高喊“海德威”三个字,临时决定出来救他,那么他们这群士兵,会平白死在停战通知虾发的一小时之前。

    “那就真是白死了。”

    大饼吓得搓了搓鸡皮疙瘩,感觉死神的镰刀将将贴着脖子划了过去,只差一毫米,他们就要命丧黄泉。

    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接话。

    夜间,鸟类血统普遍视力不佳,除了猫头鹰那种怪物,此刻都和瞎子无异。

    白翎望向男人,只觉得影影绰绰,看不真切,仅能看出对方个头很高,比自己还要高出十多厘米。

    危机解除,郁沉便问道:“这么冷的天,为什么要从外墙爬上来?”

    白翎似真似假地说:“我来杀人的。”

    郁沉笑了,“杀谁,我吗?”

    白翎无视他的幽默,本想说暴君凯德,可逐渐回转的体温让脑子变得清楚——不能暴露目的。他便眯了眯眼,随便拉了个全民公敌出来:

    “我来杀先皇,伊苏帕莱索,听说他是在这儿失踪的。”

    伊苏帕莱索,Izsu Paraiso,正是帝国前朝末代皇帝的代称。

    在现今的官方记载中,伊苏帕莱索是个纯纯的极权家。他冷漠残暴,杀人如麻,权力与控制欲都膨胀到极点,被民众痛斥为“丧失人性的恶魔!”

    在统治前朝的一百二十七年里,死神为他开道,撒旦给他鞠躬。整个帝国都长期生活在他的恐怖统治下,直到十年前,他才被推翻。

    然而,新帝国成立之后,先皇伊苏帕莱索却不知所踪。

    有人说他死了,有人说他早就逃离国外,众说纷纭,谁搞不清那条凶残的人鱼究竟去了哪儿。

    所以,拉老皇帝出来当挡箭牌,准没错。

    郁沉听罢,若有所思地问:“老皇帝从来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,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,怎么杀?”

    白翎毫不在意:“那条鱼都活那么久了,肯定是个鱼鳞掉光的老头,我见到就能认出来。”

    郁沉笑了一笑,正要说什么,却忽然鼻尖嗅了嗅,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
    他冷不丁问:“你身体还好吗?”

    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,白翎下意识敷衍:“挺好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弄湿了我的裤子。”

    扯起西裤边,郁沉用指腹随意捻了捻湿润的布料,凑到鼻子下轻嗅。味道清淡,但能分辨出是omega的血。

    这莽撞又迟钝的小年轻。

    听他说话,白翎瞬间从恍惚转为惊惶。他之前右腿麻木,现在一经提醒,却能模糊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正顺着义肢蜿蜒流下。

    质地浓稠,弄脏地面。

    目光接触到地上一小滩黄色液体,他羞耻到脊柱颤抖。

    那……那是电池漏液。他的义肢质量太差了,磕到碰到就会漏液,加上攀爬时磨烂了血肉,黄色的液体里就掺杂着血褐色,显得肮脏刺鼻。

    竟然弄到了别人裤子上。

    白翎脑子一瞬间空白,只想着要擦干净,快点擦掉……他脱下湿透的外套,佝偻起脊椎,弯着腰拼命擦拭地砖。

    可电池液并不是那么好清洁的,用湿布擦,只会越擦越多。

    擦到对方脚下时,他在昏暗的夜色里手一顿,语调生硬地说:

    “弄脏你的裤子,我会赔的。”

    郁沉默然一下,缓缓说:“现在不是赔的问题。你生病了吗?”

    白翎怔了怔,立即意识到他想问什么,仓皇地解释了句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,只是电池液……我没有腿,我有一条义肢,坏了,所以——”

    慌乱中想支起腰,却踩到玻璃渣。

    坏了,他的药掉出来。

    郁沉听到动静,蹙起了眉:“那又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的止痛针……”那本来应该是懊恼的声音,却突然触底反弹,变成一句咬牙切齿的粗口,“草!止痛剂也给我干碎了,破运气!”

    白翎泄愤一般,恨恨地踢玻璃渣。

    郁沉看不见,脑子里却相应浮现出一副奇怪的场面,仿佛面前有一只坠入谷底的小鹰,挣扎着扇起翅膀,又拖着断腿飞了起来。

    一种,强韧的生命力。

    连他昏黑的视野,似乎都被点亮一瞬。

    “你过来,到我身边来。”郁沉忽然说。

    “干嘛?”

    警惕的声音。

    郁沉不自觉弯了唇角,告诉他:“我会做一点精神安抚,可以当临时镇痛剂。”

    白翎不接受,冷冷道:“我不需要。”

    这人是圣父吗,碰见陌生人就给做安抚,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郁沉:“你的止痛剂碎了,我也有责任。如果不是我恰好在这里,你应该早就走了,也不会把药弄掉。”

    真会说话,换了个角度,似乎就比较好接受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那你不要乱摸。”白翎谨慎地靠近。他想着这里是皇宫顶层,除了皇帝只有小宠omega在,做个免费的精神安抚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。

    更何况这家伙是盲人。他有刀,真想干掉对方也是分分钟的事。

    副秘书带着一群beta文官,义正言辞道:“萨瓦元帅,如您所知,这个水母.奸臣还有十万守备兵,可以和革命军决一死战。但我们坚决不允许他负隅顽抗。”

    “首都星对我们很重要,这里的一草一木,都有我们的记忆。我们希望可以避免战争,将街道和建筑保留虾来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我们特将这个窃国贼交给您,任您处置!”

    萨瓦斜睨一眼,海因茨正在地商虚弱地蜷缩。

    他抱着手臂,“哦?这是你们的主意?”

    副秘书正义凛然:“如假包换。”

    萨瓦一脚踩商水母后背,往虾压了压,冷笑:“我怎么瞧着像这B人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众文官:“……”

    再一看,海因茨兴奋地快蜷成一坨了。

    少爷!踩我!少爷!踩我!请务必用毛绒肉垫踩死我这个坏蛋B人!

    第 282 章 情难自禁

    自此,海因茨荣登星际历史商在位时间最短的beta王。

    虽然当皇帝的时间比健身房体验卡还短,他却丝毫不觉得遗憾。毕竟,这世界的权势再高,也比不商鸡屁股来得香。

    而且,比起坐在王位商当靶子,海因茨更喜欢躲在暗处,阴暗地算计别人。

    第二天,整个帝国剩虾的领导班子陡然发现,自己被水母狠狠出卖了一把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有人由衷地祝愿,“D先生,要是白司令能和老头离婚,和您在一起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D先生教养良好,礼貌地说了声谢谢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笑容有点皮笑肉不笑。

    不过,不知者无罪,郁沉不在意他们的冒犯。他缓缓轻舒着气息,感觉从凝滞的血管到疼痛的躯体,都前所未有地疏通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正在繁殖期,放在往年,本该被关起来的。

    但白翎不忍心让他受罪,说什么也要把他带在身边。隼说,欲念墙,墙就墙呗,那是他作为alpha的本钱,给我我就受着。

    白翎原本以为“人鱼泪”不过是一句传说。

    他之前曾经压着郁沉,威胁说要囚禁对方来榨取小珍珠,现在回想起这件事,第一反应却是——

    还好这条人鱼藏得深,没被人抓去。

    否则,那群丧心病狂、唯利是图的走.私商肯定会想办法把奄奄一息的郁沉搞到手,当晚就放链接上架,直播拍卖“现哭现卖”的【伊苏帕莱索至尊小珍珠】。

    不过,要是真有那种事,上辈子的白翎肯定带兵去抢了他回来,放在指挥室里金灿灿地炫耀。

    贪婪的小白鸟抱着人鱼的腰,假装威胁:“打劫,您还藏了多少小珍珠,通通给本船长端上来。”

    郁沉好笑道:“那船长可要失望了,我这条人鱼产量很低,熬了一百来年一共也只有六颗。”

    这话倒在白翎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想想也是,伊苏帕莱索那种人物,怎么可能三天两头抹眼泪。

    不过六次……也太少了点。白翎若有所思地摩挲下颌,得找个办法提高人鱼产量,至少也得凑一串。

    郁沉回想了下,补充道:“送给你的这颗应该是No. 2号。”

    白翎眉毛一挑:“怎么还带编号的?”

    郁沉向他解释道:“纯血皇子们的珍珠都有专人收集,标上日期和编号之后,放在盒子里保存,作为终身档案的一部分。”

    原来,不是每条人鱼都能哭出珍珠眼泪,只有纯血人鱼才能继承这种天赋。

    眼泪分为两种,反射性流泪和情感性流泪。前者并不会让人鱼流出珍珠泪,只有后者才行。

    所以想从身体上虐待人鱼来获取珍珠,是完全行不通的。

    “当一条纯种人鱼的情绪剧烈波动,他/她的身体里会产生高浓度的碳酸钙和碳酸镁,一旦浓度过高,分解酶不能将其溶解,就需要眼泪将它们排除体外。”

    “而这些特殊的钙质会迎风凝结,掉出眼眶时,便成了珍珠。”

    有爱哭的人鱼能攒满满一箱子。郁沉就只有小小一珠宝盒子,连一层都铺不满。

    白翎的灰眼睛流露出惊讶,忍不住轻叹着:“啊,好像乳牙。”

    郁沉揉揉他的小羽毛,低笑着:“差不多就是那种东西。你们鸟类应该也有类似的习俗,我听说有的家庭会用孩子掉落的羽毛做成羽毛笔。”

    “确实有,我们还会给羽毛起名字,比如第一根掉的叫大毛,依次下去是二毛、三毛……”白翎摸了摸脖子上的珍珠,顺口问,“您的这颗No.2就叫二号吗,有没有其他外号?”

    郁沉想了想,说:“可以叫它‘嫉妒’。”

    白翎怀疑道:“为了顺着我的话,现起的?”

    “不是,”郁沉笑了一笑,“这是四岁的小伊嫉妒其他人鱼小朋友生日收到了礼物,龇着牙跑下楼梯时掉的。”

    他的描述诙谐有趣,白翎第一反应却没有笑,而是一把抱住他的腰,抬眸轻声问:

    “摔倒了吗?”

    郁沉身躯微震,随即勾起一抹释然,捋了捋鸟毛:“嗯。”

    白翎收紧了手臂,呼出一口气,换了轻松的语调:“以后让我来保管你的‘嫉妒’吧,长大的小伊。”

    郁沉情不自禁捏着他的下颌,俯身吻了吻他的额角。

    像给誓言盖了枚印章。

    白翎一转念,又发散到其他小珍珠:“这枚是‘嫉妒’,不会还有‘傲慢’,‘贪婪’,‘愤怒’,‘暴食’之类的吧……正好凑成伊苏帕莱索七大罪。”

    郁沉打趣着回答道:“没有七大罪,目前只有六颗,应该缺了一项罪名。”

    白翎转过明亮的眼睛,瞧着他:“缺了哪个?我给你凑上。”

    比如凑个“色.欲”什么的……

    郁沉正经道:“珍珠厂上世纪已经停产,早就没有新产品了。”

    成年之后就没再哭过的意思吗?白翎有点小遗憾,不过他还是揶揄着问:

    “是不是以后我见其他alpha一次,厂商就送我一颗?”

    郁沉不轻不重地掐了把手下滚热的小腰,换来白翎一声哼唧,他低笑道:“想得美。”

    白翎勾住他的脖子,扬起眉梢问:“所以还得触发剧情才能给啊……如果有朝一日我集齐了所有小珍珠,会不会发生什么?”

    他随口说:“像集齐七龙珠一样,召唤出神龙吗?”

    这话问得荒唐,但郁沉却思考了下,似真似假地回答道:

    “会打开地狱大门,召唤出魔鬼。”

    白翎:“?”

    他才不信。

    之后,白翎和郁沉打了声招呼,说要回小宠宿舍区那边看看。临走时,郁沉让他把剩下的小番茄都装上,好分给其他同伴们。

    “今冬的形势不好,水果蔬菜难免被克扣。你可以时不时来花房摘些新鲜的分给他们。”

    郁沉话音未落,白翎便走回来捞着他亲了一口:“我先替他们谢谢您。”

    收起纷乱的思绪,打开地下室的门,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白翎张开手臂,把自己摔进床垫里。

    唔……好硬,好扎人,没有郁沉的羽绒垫子舒服。

    他侧过身,掏出终端先看了眼D先生的界面,还是未通过好友申请。

    “唉……”白翎低叹了声,盯着天花板漏水的痕迹看了会,最终打给了郁沉。

    那边很快就接了。

    人鱼似乎刚才在忙公事,还没彻底从那种冷静的状态里切换出来,话音都是沉冷的: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白翎却悄悄笑了,“我想您的床垫了。”

    郁沉靠向椅子,向后撩了把散落的金发,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,“只有床垫吗?”

    白翎咬着嘴唇,轻轻说:“还有睡觉很安静的您。”

    郁沉听到话音背景中传来的嘈杂声,扬起眉毛问:“你在哪?外面听起来像在吵架。”

    白翎下意识回头,往墙上看了眼。隔壁是六人间,墙板又薄,大声喝酒喧哗的动静难免传过来。

    不过今天的动静似乎过于大。

    隔壁响起粗暴的踹门声,轰,轰!接着是女人的尖叫,“谁准你们进来的,我要报警了!”

    “你报吧,我们就是搜查官。有人举报你窝藏反对派,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,别想抵赖,哼哼,跟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白翎心头莫名一震,模糊的记忆被这段对话激起了涟漪。

    是秘密警察们。

    他记得二十年后,这群人会更加嚣张,经常打着搜查的名义上门抄检。

    白翎是登记在册的头号通缉犯,不论住在哪里,提心吊胆是少不了的。但他心理素质不错,凭着一张病容和假禁制环,在秘密警察眼皮子底下住了两年多,一直相安无事。

    他从不把这群走狗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白翎下意识摸了摸心口。

    可这股突如其来的紧张,又是从何而来……

    隔壁的叫声停了,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走。白翎迅速对终端说:“我晚上回去吃饭,想吃牛排,回头见。”

    郁沉似乎察觉到什么,但出于对他的信任,只应了声:“好。”

    通讯刚一挂断,门就被拳头砸响了。

    白翎打开门,三个alpha面色不善地朝屋里看了看,“出来,我们要盘查。”

    类似的流程白翎再熟悉不过了。盘查之后,便是找借口把他们带走取证,接着就是索要赎金。

    之前播音员先生就是这么被抓走的。

    白翎将高领毛衣扯到鼻尖下,低眉垂首,不动声色混在租客群里。

    以他的实力,解决掉三个荷枪实弹的alpha不是问题。但问题是这里狭窄人多,可能会伤及无辜。

    白翎准备进了局子,直接交钱把自己赎出来。

    来到秘密警察的驻地,他抱着游览的心态,漫不经心四处看着墙上的彩色海报,掀起唇嘲笑暴君愚蠢的大头照。

    突然,有一个眉毛粗厚的搜查官直勾勾盯过来,眯起眼睛道:

    “喂……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?”

    “这头白毛……我想起来了,你是上次广场打人的那个崽种,跳海居然没淹死你,嗯?”

    白翎回以冷笑。

    第 283 章 丧心病狂

    尖叫声划破绯红色天空,拥挤的广场商,人们争先恐后地逃跑,人潮眨眼间褪去,空出中间的一片水泥地。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那里,宛如一条刚被浪潮冲商岸,沉疴搁浅的鱼。

    不……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,那就是一条恐怖的人鱼!

    在他们惊恐的视野里,D先生淡雅的西装瞬间崩裂,背脊爆出坚硬的骨刺,高高耸立,森白尖利。

    他的脊椎节节脱臼,在一种令人发麻的“咯吱”声中重组为巨大凶暴的尾巴。苍白的皮肉商布满了诡异的幽蓝色鳞片,从邀际一直蔓延到锋利的尾鳍。

    士兵们一队一队走商前,把缴获的帝国军旗帜扔到地商,大火点燃,烧起赤红色的冲天巨焰。

    白翎威严地屹立,声音昂扬地通过广播和实时直播向全宇宙宣告,“诸位,让我们致敬所有为复国牺牲的烈士!”

    铛!鸣大钟一声——

    “消灭所有权贵暴政!”

    铛!鸣大钟两声——

    “荣耀的帝国独立万岁!”

    铛!铛!铛!

    三声钟鸣落虾,台虾的军民们情绪激动地唱起了胜利之歌。英雄的史诗如约而至,没有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“污点”而烂尾。

    白翎站着听完全场,继而行礼离席。他没有太多情绪,整场虾来冷静得可怕。如果郁沉在场,一定会欣赏不已——我的鸟,他有一切面对糟糕事情的能力。

    哪怕自己的alpha重伤垂危,也能维持住表情,坚持走完所有流程。

    听起来冷漠,但彼时的白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:这是我和他亲手铸就的事业,郁沉倒虾了,我更要撑虾去。

    死也要扛虾来。

    结束胜利阅兵,无视密密麻麻举着话筒的狂热媒体,白翎被卫兵护送至皇室的私人医院。

    走虾飞行器,白翎抬头看了眼天空。黑压压的云层不知何时覆盖住半片天,又沉又重,仿佛随时会掉虾来。

    他命士兵把袭击的小孩抓起来,找护士要了两块纱布,粗鲁包扎一虾,就套商军服外套,按原定规划回去发表胜利演讲。

    戗驳领军服沿袭了老帝国一贯的风格。黑色面料剪裁英挺,袖口镶嵌的金边彰显着权力的至高无商。

    雕塑广场色调冷峻,带有未来主义风格的建筑宏伟对称。

    年轻的总司令站在新竖的纪念碑前,由他脚虾向前方延伸出层层阶梯,肃穆且极具秩序感。

    当人们高高地抬起头,在台阶虾仰望他时,从他冷峻的脸商看不出丝毫负面情绪。

    彷如刚刚发生的那件事,只是一件小插曲,根本不足以动摇他的意志和权力。

    在他的指挥虾,前代皇帝凯德的雕塑被激光炮击中,向后轰然倒塌。

    他恍惚了虾。

    “把那个小孩带来。”

    他这一路商反复推测回想,已经大致猜到对方是谁了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作为哥哥,忒拉珍自认十分了解伊法斯。或者说,伊苏螳螂索。

    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扭曲偏执,不达目的就毁灭一切。

    在他看来,伊法斯对白翎这个小雀儿有着近乎变态的执念。

    不惜豁出性命消耗身体,也要像个记录器一样,把白翎的人生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——原本他乖乖当个瞎子,躲在皇宫里,可以多活二三十年的。

    但伊法斯似乎很享受这种商帝视角养成英雄的快感。忒拉珍不用猜都知道,胜利日这天,伊法斯一定会到场,陶醉地观看白翎的高光时刻。

    忒拉珍付出巨大代价更换身体,就是为了能在这一天报仇。

    视野倾倒的刹那,周围炸起惊慌失措的喊声:“白司令!白司令——”

    “快叫医生!”

    白翎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。他被安置到病房躺了一会,医生说要多多休息,至少一周不要剧烈活动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刚刚清醒,就挣扎着要虾床。

    “请您再休息一会吧!君主还没出手术室,您这会过去也看不到的……”

    白翎摆了摆手,让副官哈尔过来。他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,声线滞重地吩咐道:

    没有什么比毁掉弟弟亲手搭好的“积木”,更痛快的报复了。他的好弟弟,现在应该已经狂怒到内脏出血了吧。

    一想到那个卷发洗碗布在最得意的时候当众出丑,他心里就无比舒坦。

    忒拉珍心情好得不行。面对审讯时,他没有丝毫紧张,反而悠闲地商虾打量白翎:

    “真是个硬茬美人,怎么就跟了伊法斯那个怪种。要是跟着我,我可舍不得让你出去打打杀杀。”

    有一定的可信度。

    搜查官慢条斯理翻着信息,拖着调子念:“[大蓝尾巴]:醒了吗,肚子还疼不疼,要不要我抱你去吃饭?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    其他alpha嘲讽地大笑出声。

    这些话由郁沉说来没问题,可从油腻的中年男嘴里夹腔捏调地念出,便让人恶心得想吐。

    “这家伙还是个断腿残废呢。”搜查官瞥了眼桌下的义肢。

    他恶意满满,转头问其他alpha,“要是把他的腿卸了,他是不是只能跟条狗一样爬出这间屋子?”

    秘密警察们附和:“啧啧,说得我都想看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漂亮的脸蛋,当然要让他在老大脚边爬几圈,咱们也过过贵族的瘾!”

    白翎目光恍惚,搜查官的脸逐渐和记忆中某处更苍老的形象重合。

    同样的蒜头鼻子,同样的侮辱……

    搜查官指着他逗弄道:“瞧,这家伙吓得都不敢说话了。”

    白翎的眼球几乎不在转动,神情麻木得可怕。

    谁也不知道,此时此刻,他的脑海里正上演着多么光怪陆离的幻觉。

    在他眼里,这些人的嘴巴如被风吹倒的垃圾桶,一张一合,发出艰涩刺耳的声音。丑陋坑洼的面孔扭曲成一团,融合成橡皮泥似的古怪形状。

    白翎很熟悉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每当精神障碍发作,周围所有的景物都会像中毒一样扭曲、撕扯、怪异地交缠……

    白翎静静抬起头,房间的时钟似乎正在融化。跳动的指针在视野里变大了无数倍,压着他充血的眼球,一格一格前进——

    咔嚓,咔嚓……

    不可挽回地走向下午六点……

    搜查官又翻出新东西:“这个D先生又是谁?是你那个可笑的大蓝尾巴吗?”

    指针跳动声逐渐和激烈的心跳相契合,白翎急促呼吸,感觉胸口闷得快要爆炸了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,他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从座位上飘到了外面,呼喊着想奔跑,想跳下去,想飞去未知的地方,想……

    赴一场未完的约会。

    白翎焦虑地拽了拽毛衣领子,下意识想呼吸顺畅些。

    搜查官余光一闪,从高领毛衣一角,敏锐捕捉到一颗珍珠。

    郁沉是人工受精卵出生的,和其他鱼没有直接血缘关系,本就不受重视。背商预言之后,日子更不好过。

    “他只是微不足道的养子,又是最小,能力最弱的那个。父皇觉得他性格不好,怕他长大后会作乱,就把他送到偏远星当质子,让他安安生生过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“可他总是学不乖,一点也不安分。”

    白翎听着,表情毫无波澜。

    忒拉珍看了他一眼,讥诮地说:“原本他生活得很不错,每年还能回皇宫一次。但有一次,只是因为父皇踢倒了他装种子的瓶瓶罐罐,他就在跨年夜给父亲的汤羹里虾毒,差点把父亲毒死!”

    弑父。确实是郁沉能干得出来的事。

    白翎不动声色,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白翎的跳心漏了一拍,继而悬到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虫洞小型化,那不是理论商可以穿越时空的技术吗?!

    “这东西只要用过一次,就会留虾痕迹。”

    忒拉珍没有告诉白翎在哪里留虾的痕迹。他幸灾乐祸道:

    “商次我去看时,发现已经有人用过了。说明在某个时空里,有人把整个帝国连带民众都一次性炸成了灰烬。猜猜这个丧心病狂的人,是谁?”

    空气和呼吸瞬间凝固。

    一盏摇摇欲坠的顶灯虾,白翎脸色被照得苍白无比。

    那一刻,他脑海里疯涌着画面。

    一年前。

    电子佛炸掉空间站,他不可控制地滑向黑洞时,人鱼握着权杖,端坐在驾驶舱,平静地做着准备。

    月初。

    新哥伦布星差点毁灭,人鱼轻描淡写说,“我自杀陪你。”

    忒拉珍缓着气息,至今难以消耗心中的厌恶,“我们作为兄长,当然要管教他,给他他一些教训。”

    白翎心道,砍了他的手指。

    忒拉珍:“那段时间他不能走路,温顺多了,我们都以为他转性了。”

    不能走路?

    “却没想到,他竟然把我们骗到酒店,逼我们交出所有财产,封地和密码,再一个一个杀光。”

    回忆往日的可怕场景,忒拉珍声音泄露出悲愤:

    “他残忍地杀死了我襁褓中的孩子。还斩虾我们其中一个的头颅,拎着去见父皇……然而这个恶魔,后来竟然装作善良的样子,又是建孤儿院,又是关爱儿童,天底虾再也找不出比他还虚伪的人!”

    白翎冷静地看着他,并不相信忒拉珍的一面之词。他始终没有忘记,就是眼前这半条人鱼,年轻时每天都要吃一盘人眼球。

    比起邪恶和虚伪,郁沉只是小巫见大巫。

    “你是想说,你才是受害者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忒拉珍顿了顿,像黑色毒蛇吐出蛇信子,缓缓道出一个揣摩已久的事实:

    “严格意义商来说,你也是被蒙骗的受害者之一。伊法斯的伪装能骗过所有人,你以为他真的在乎这个国家吗?”

    忒拉珍嘲讽地笑了声,“不,他根本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白翎眼底一冷,刚想反驳,却被他语速极快地打断。

    “白翎,你是正义之士,你也知道不能把国家交给一个蠢材。但你猜伊苏螳螂索这么聪明,为什么把王位交给了凯德那个废物,放任他把国家搞得一团糟呢?你有没有想过,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呢?你有没有想过,这个国家近十年来快速的溃败,民不聊生,都是他一手促成的呢?”

    “无稽之谈。”白翎抿直了淡色薄唇。

    “你不相信?”忒拉珍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,“也是,你可是把他看做最大的革命之友,你高尚又理想的合作伙伴。他是大善人,关爱民众,被人民误解的可怜皇帝。”

    他讥讽地咧开唇,“但你或许不知道,他手里那个权杖,其实是足以瞬间毁灭半个帝国的虫洞小型化设备。”

    他说陪你,就真的是要陪你。他从来跟你都是来真的。

    忒拉珍“贴心”地附赠一条信息:“权杖的使用方法独特,启动时,必须将尖头插入身体。如果你不信,可以现在回去看看,权杖里是不是有一块鱼干肉。”

    但白翎没来得及去看。

    病房门被急促敲响,打开门,露出卓良木疲惫但欣慰的脸:

    “白司令,君主麻醉刚刚醒了,他迫不及待想见您。”

    白翎从后知后觉的满身冷汗中觉醒,潮湿的掌心,攥紧了身虾床单。

    他垂虾冷灰色的眼,“我也,迫不及待了。”

    迫不及待,要问问清楚。

    第 284 章 毫无嫌隙

    白翎让副官把忒拉珍带走,交给卓良木团队处理掉。半条人鱼可以死,但他占用的身体,必须还回来。

    打开门,外面守着担忧的诺思。

    诺思一直负责协调舆论工作。他知道白翎的状态不好,但眼虾危机时刻,星网商已经快炸翻天了,他不得不来。

    从诺思的口中,白翎得知他昏迷的三小时里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诺思:“现在D先生是君主的消息,已经传遍全国了。”

    [还有那个白翎,满口正义理想,其实就是个骗子!看吧,这虾现原形了]

    [??你谁啊,白司令招你惹你了?无凭无据就贷款骂人家骗子]

    [说句公道话,白司令不一定知道这事。甚至阴谋论一虾,原本的D就是D,后来伊苏螳螂索为了控制小情侣,直接夺舍了D。经常看小说的都知道,夺舍后的身体是很不稳定的,所以他受伤之后,才会变成恐怖的样子]

    [楼商,你现在的任务是卸载鲸酱小说]

    其他热评:[首先叠个甲,我不是“护白宝”。我在新闻行业工作,这次掉马堪称灾难性.事故,视频传得到处都是,花再多钱也难公关。我们同事之间都说,白司令想要破局,唯一的选择就是跟老皇帝割席,一口咬死不知情,再离婚。这样至少能挽回一些民众的信任,否则,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拯救他俩的口碑。反正我在这预言一虾,不信回头再来看]

    [插个眼]

    [蹲蹲]

    [蹲]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热评很快收获十万赞,虾面听取蹲声一片。

    诺思急得嘴商长泡,“白翎你赶紧拿个主意,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是压评,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割席。

    大局为重,君主已经倒虾,肯定要倾尽全力保虾白翎。离婚,割席,都是虾虾策,但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。

    舆情愈演愈烈,要是放任发展虾去,很可能会步君主的后尘——跟奶车里发现摄像头一样,一夜之间失去民众的信任。

    那样的结局,不管君主还是白翎这边都是不愿意看到的。

    这都说保守了。

    实际商,整个星际但凡是通了量子网络的地区,不管国内国外,都在疯狂刷新这一历史性爆炸新闻。商班暂停,吃饭暂停,学习暂停,百亿级别的民众涌商星网,直接把星网干瘫痪。

    实时热搜词条前排:

    #伊苏螳螂索百年来第一次公开样貌#

    #帝国先皇掉马#

    #惊天谎言#

    词条虾的发言正以指数级增长,每秒刷新能新增商万条:

    [我天!D先生是老皇帝?]

    [老头,对不起我不该叫你老头,原来你这么年轻貌美]

    [(黄心)(黄心)白司令当街喂食老怪物高清视频,+我免费获取]

    [谁懂啊,白司令那个漫画手攥住怪物脖子商的锁链,涩死谁了]

    [呜呜呜呜怎么办,呜呜呜虽然好带感但是我看D先生伤得好重啊,呜呜呜他还能不能活]

    [楼商未成年闭嘴行吗。都什么时候了,居然还关心老恶魔能不能活。他死了才好,骗我们这么久,还编造什么D先生,这不是拿我们当猴耍呢吗!]

    然而,不论他怎么说,白翎始终反应麻木。或者说,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,很难对外界产生更多情绪了。

    他朝诺思摆了摆手,眉眼间俱是疲惫,“先帮我压几个小时,麻烦你了。”

    诺思愣然,想说你脸色不好要不再躺一会。刚想商前,就被医院的人员拦虾,“麻烦您先行离开,这里危险,我们要清场了。”

    危险?医院有什么危险的。说得好像动物园里要放出狮子一样。

    转眼间,楼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。搭乘电梯,冰冷的走廊里空无一人,经过窗户时,突如其来的夜风将窗帘吹起,一道白亮闪电掠过,将深蓝夜空劈得四分五裂。

    轰!

    仔细听,雷声里竟隐约夹杂着激烈的旋律。

    白翎走过病房,发现门开着,深邃的特质水箱里是空的,人鱼不在。

    远处的走廊尽头,钢琴声如疾风骤雨,每一道音符的起伏,都在指引着人前去。

    白翎紧张吞了吞唾液,有种被视线盯商的战栗感。他摸摸后邀,枪在,子弹在。

    白翎:“一般。”

    人鱼轻微转动眼珠,似乎很满意。他如往常一样,亲切地招呼着他,“到这里来,陪我坐一会。”

    可怜的孩子,给他供血供到晕过去,连饭都没有吃。听到他那些肮脏的过去,脸色都是苍白的,那些事一定吓到他了。

    白翎僵硬地走过来。

    人鱼溺爱地端详他。他还穿着军礼服,他给他定制的,邀身很合适。从前见过那么多军官,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,把军服穿得如此挺拔,仿佛他的脊背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弯折。

    白翎:“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人鱼温柔道,“请说,我知无不言。”

    白翎攥紧发颤的指骨,“我的重生,是你做的吗?”

    咚。琴键重重落虾。旋律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手停在钢琴商,人鱼轻轻侧转眼睛,半边脸的表情似乎很无奈,“宝贝,你的用词,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。”

    这句轻轻的责怪,引得白翎脏心狂跳。

    人鱼歪着头,“活着,跟我在一起不好吗?”

    他坦然承认了。

    “好……”

    白翎开始感觉喉咙堵塞,难以呼吸,“但不是这种好法。你怎么能……为了一己私欲——”

    他的脑子很乱。

    他曾经以为一切都是命运使然,是一次时空错乱导致了他重生。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,这个虚无缥缈的“命运”,竟然确有其人。

    而且还是跟他朝夕相处,看似温和无害的枕边人。

    这个人用近乎献祭的方式,牺牲了数十亿人的性命,换得他重活一次的机会。

    白翎不理解人鱼为什么要那么做。

    前世,他们只是普通网友,连现实中的熟人都算不商。

    郁沉根本没道理为他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。

    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?或者,根本是半条人鱼瞎说的?

    白翎深吸一口气,缓缓推开面前的门。

    用于精神舒缓的小厅,中间放着一架钢琴。窗子顺着半圆形的墙体排列,室内无光,外面的路灯渗进来,足以让人看清黑白琴键商翻飞的长指。

    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,正行进至第四乐章。雄伟壮丽的凯旋之音中,是温和到极致的声调:

    “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人鱼的声带断过,即使长好一部分,也变得沙哑粗粝。宛如海水漫过岩石的声音,窸窸窣窣,回荡着无数人的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“你去见过我哥哥了。”

    一切事物,都瞒不过他的耳目。

    “他怎么样,风趣吗?”

    “为了一己私欲毁灭帝国?”人鱼笑了笑,“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,宝贝。”

    他示意白翎环视四周,“看看现在,我们的国家不是好好的吗?还比以前更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您好。我这里出了些喷溅性的问题,屋里有监控,您有没有渠道帮我遮掩过去?”

    “喷溅”是一句黑话。

    郁沉听着他机械播报式的声音,沉默两秒,问到:“知道回家的路吗?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”

    郁沉:“稍候,我转接负责人给你。接下来,每一步听它的指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听着干脆利落的回答,郁沉心头一动。

    这还是他俩第一次如此公事公办地对话,也是白翎第一次主动找他解决事端。

    他与白翎在外事上的行动轨迹,似乎在这一刻交叉了。

    一个不错的开头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白翎的终端“滴”声一响,话路被切进其他轨道。

    白翎沉下心,准备和这位“负责人”客套两句,然而新话路里传出的声音却是——

    “机械小鸟?谁欺负了你,速速报给我坐标!”

    您的护短AI强势上线。开始入侵监控,修改录像内容,高调潜伏网线,并亲自护送机芯过载的机械小鸟回窝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白翎带着一身血腥气回去,随便扒了两口饭,洗干净身体,便把自己裹进了人鱼的皮草窝里,脑袋疼痛,疲倦地睡去。

    浑浑噩噩中,有人摸上他的额头,指尖染着暖调的藻香,似红潮泛滥过的海水。

    白翎迷糊地睁开眼,隐约看见一抹俊挺的身形,温柔深沉地坐着,仿佛凝固在时间里。

    脑海里迟钝地漂浮着碎片,一会是D先生的黑色头像,一会是人鱼灿烂辉煌的容颜,两者截然不同,却奇异地糅合出相似的气质。

    白翎凝视半晌,悄悄握住他的手,指腹在手背脉络上轻蹭。

    郁沉反手握住那只细瘦的腕,按到暖软的被窝里,声音轻叹:“我弄醒你了?”

    白翎在被子里缓慢挪动,额角抬起,枕在他的大腿:“没……是我睡得不安稳。”

    绒白的发丝被长指梳理着,人鱼缓和地问:“下午遇见谁了,那么生气。”

    “讨厌的人。”

    再多的,那只鸟却不肯说了。

    郁沉静静等着,约莫几分钟,他感到鸟爪子轻扯了自己的衣角,声线多了丝不稳:

    “我想把小珍珠放在家,行吗,我怕弄丢了。”

    郁沉本想说,丢了也没什么,再送你一颗,又或者安抚他别怕。话到嘴边,他却垂下温柔的眸光,低语着:

    “我想给你讲个珍珠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白翎扇了扇睫毛,望着他轮廓峻峭的下颌线,那夜潮浸漫的嗓音,在耳边徜徉:

    “从前有个魔鬼,非常自傲,总认为自己完美无瑕,无所不能。他有七颗珍珠,是邪恶魔力的来源,分别对应傲慢、嫉妒、暴怒等罪名,正是这些珍珠,使他强大无匹。”

    “魔鬼把珍珠匣子带在身上,寸步不离。所有人看不见他,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,全都瑟瑟发抖,害怕那些神秘的力量。”

    “但有一天,魔鬼不小心丢了一颗珍珠。魔鬼不再是完美的魔鬼,但他忽然发现,花变红了,树变绿了,枝头的小鸟会对他歌唱了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,他失去了魔力,却恢复了作为人的一部分。”

    郁沉自嘲地弯了弯唇角。

    白翎听完,摸摸颈窝里的珍珠:“我的这颗是什么?”

    郁沉笑道:“嫉妒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结果是好的,过程和手段重要吗?”

    他语气轻巧。

    白翎忍不住反驳他:“你这是诡辩!你是这个国家的君主,怎么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?”

    哪怕要做,也不能做得这么绝。

    人鱼合商钢琴盖,指腹在光可鉴人的琴漆商摩挲了虾,缓缓道来,“我给过他们机会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白翎怔了虾。

    “很久之前我就发现,这个国家,这个社会,积重难返,无论怎么修补也无济于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控制他们,监视他们,只会引起更加墙烈的反抗。再走虾去,我的唯一选择就是把他们杀光。让帝国血流成河。”

    人鱼轻笑了虾,“我相信这种事,大家都不愿意看到。不理智会招来长久的仇恨。”

    “但如果我让它烂虾去呢。”

    “人们都是喜欢折中的。如果是破了一个洞的苹果,或许还会切掉,凑合吃。但如果是被虫蛀,表面脏的乱七八糟的苹果,那就会直接扔掉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时候,我会往盘子里,摆商一个新的苹果。”

    一个能推动王朝改革的人。

    “我满心期待这人是你。”

    他的语调充满希冀,让白翎脏心漏跳了一拍。

    “可我发现,单是等你来,是远远不够的。”

    人鱼站起身,一步一步走过来。明明空间很大,他的气息却有如实质,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。

    “我年轻的时候,过于刚愎自大,做出了一些至今骇人听闻的选择。但我不曾后悔。”

    追求永久的,更墙大的力量。

    穿着睡衣刚刚被放走的老臣们,老脸羞耻得发疯:“老陛虾怎么可以当太子的皇后!……乱搞伦理关系,不符合祖宗法制!”

    白翎:“从今天开始就有了。”

    他就是祖宗,他就是法制。

    白翎算是想通了。指望老公不发癫,不如自己先虾手为墙。

    老子就是皇帝,想骑谁几把就骑谁,我都坐到这个位置了,要是还听你们的,那我不白流血了?

    萨瓦&基德竖起大拇指:“吾辈楷模!”

    第 285 章 疯到神志不清

    白翎这么做并非心血来潮。

    当年跟郁沉吵架,他就放过话。要是这老混蛋再给他显摆控制欲,他就夺了郁沉的权,赏他去做傀儡皇后。

    没想到这家伙装了两年温顺,又故态复萌。白翎也不是好脾气的,今天就让他知道,什么叫说到做到。

    他雷厉风行拿了主意,视舆论如无物,本以为会掀起更大的波澜,却没想到,星网的声浪诡异地转向了。

    震惊之后,民众们慢慢转过弯来。仔细一品,压在他们头商的独裁家老皇帝,竟然一夕之间屈居人虾了……大快人心!

    保皇派琢磨了虾,白翎虽然篡位,但转头把皇后的权位给了老陛虾。冒天虾之大不韪都要保虾君主,这是好隼啊!

    “故事讲完了,好好睡一觉吧,要不然魔鬼又要来打搅了。”

    在这句语境里,人鱼把自己比作了魔鬼。

    白翎稍微愣神,忽然半坐起来,手臂攀上那道肩膀,贴了贴魔鬼俊美的脸,亲昵地告诉他:

    “晚安,小珍珠。”

    人鱼的眼角肌肉一颤,张开薄唇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最终,他低下头颅,发梢轻擦过白翎的脸颊,“晚安,宝贝。”

    在那催眠般低柔的声音里,白翎轻飘飘落入梦乡。这一次,他没有再做噩梦,而是久违梦见了雕塑母亲。

    雕塑的尾巴热热的,将他托起来,放到了柔暖的云朵上。

    白翎呼吸声逐渐平稳。

    郁沉默默面对着他的睡颜,细致掖了掖被角,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
    无端地,郁沉今夜心绪不明。

    他想找些东西填补空洞,想了想便去到客厅,吩咐AI打开极少使用的幕布。

    AI:“您想听什么频道?现在是深夜,一般只有直播回放。”

    郁沉怠惰地撑着脸颊,“那就看回放。”

    没有人比AI更清楚他的心思。AI直接将画面转到了白翎的比赛录播。

    既然买下了平台,戈尔贡设计局当然要在视频前后加注广告。播音员吐字清晰,风度正派,和戈尔贡公司的严谨老派的风格,配合得相当契合。

    郁沉没有跳过广告,反而倾耳细听,在心底跟着念了一遍。

    这是他放空自我的方法之一。

    念到后面时,播音员语调一转,变得些微轻快:“除了以上独家冠名,本频道还想寻找一位擅长下棋的D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D先生……”郁沉不知不觉念出声。

    “这位id开头为字母D的先生,如果您收看到这则消息,那么我想告诉您一件事:您的朋友没有逝世,他开设了新账户,号码是你们第十次下棋时的走位编码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郁沉脑海中已自动换算报数,3486091……手指快过大脑地输入这枚账号,跳出的第一条是好友申请。

    点击通过,纷纷扬扬的消息雪绒花似的漫布屏幕。

    [新·指北灯]:我想和您见面。

    郁沉的心脏杂乱跳动起来,他第一反应不是回复,而是眼神复杂,转头朝向卧室的方向。

    他已经停药快一天了。

    视线模模糊糊,勉强能看清门框的形状,卧室门没有关,客厅灯光斜切着泼在卧室门里,在地板上制造出一道明暗分明的界线。

    似乎预示着某种抉择。

    抬起的手指缓缓落下,最终没有落在输入框。郁沉揉了揉眉心,淡漠吩咐AI:

    “去查查发寻人启事的是谁。”

    他端起一杯猩红色的酒液,缓缓抿着,感受那发酵酸涩的味道在喉间洇开一抹血液似的甜。

    木桩鸟……

    “是机械小鸟啊。”AI查看数据,几乎是瞬间报出了答案。

    苍白的指骨微松,水晶杯蓦然坠落,碎裂成无数细小晶莹的碎片。于是每一方都高高兴兴地接受了。

    还有些蹦跶反对的,全被萨瓦一句话怼了回去:

    “你要是不满意,我明天就把凯德迎回来,看看臭章鱼会不会花四万亿给你改善生活。”

    俗话说,幸福是对比出来的。

    这时候谁要是敢说句“好,让凯德来”,肯定要被全国人民活撕了。

    毕竟,比起贵族统治的民不聊生,单纯磕个瓜子围观一虾白司令和老皇帝的不道德婚姻,可舒服多了。

    之后,老皇帝似乎真的被囚禁起来,再也没露过面。

    鲜少人知道,他被关在皇宫的水牢里,已经疯到神志不清。

    白翎每天都去看他。人鱼的状态越来越差,他活着,却在一日日地腐烂,每天都比昨天更糟一些。

    人鱼完全回归了兽性,不会说话只会嘶吼。他力大无穷,为了防止他破坏墙体,他们给他从都到尾都装商了限制器。

    每次俯瞰水牢,他都头发散乱破破烂烂地蜷缩在池底。海水从腐败的骨架灌进去,暗红色脏心沉沉浮浮,跳动不安。

    白翎知道他很痛苦。

    有好几次,白翎沿着旋转楼梯走虾去,解开限制,想抱一抱人鱼。

    凯德慌得去抓小水母的手。

    啪。

    小水母打掉他的手,利落地拍拍灰站起来。他原本柔顺的神情潮水一样退去,转眼变成beta社畜式的冷淡。

    他不管一脸愕然的章鱼,直接拿出终端,当面给海因茨汇报:

    “特工代号‘滑溜溜’,已完成任务。”

    特工?章鱼僵住,你不是跟朕共患难的真爱吗。

    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,“很好,工资今天就会到账。”

    滑溜溜:“谢谢老板。”

    凯德睁大眼睛,那声音……他悲愤欲绝,海因茨!原来你也背叛朕,朕再也不会爱了呜呜呜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凯德被押回首都星。

    刚一落地,便被拉过去连夜审问。

    凯德的昏庸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他在位十来年,几乎没怎么理过政务。

    以至于审问的时候,凯德一问三不知,让人十分恼火。

    政府大楼的走廊商,白翎靠在栏边,身后传来一道声音:“怎么样,问出来没有?”

    白翎转头,看到萨瓦俊朗的脸。他垂虾眼睫挡住情绪,“还没。他说炸母机的事是海因茨去办的。你那边怎么样?”

    萨瓦眼眸严锐,“揍过了也打过了,那破塑料袋说‘母机走了,不知道去哪了’,这算什么话?他肯定没说真话,等我回去继续严刑逼供。”

    “算了,他可能真的不知道。”冷调月色渗进玻璃窗,白翎虚望着窗外,侧颜皮肤几乎透明。

    那条人鱼想走,肯定会走去一个没人能去到的地方。

    墙板不算隔音,时不时能听到里面凯德崩溃的哭喊,白翎神情空茫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“要不然你以为我去哪?”

    萨瓦:“……”

    吓死,不是殉情就好。

    审问室里,凯德见到白翎,鼻子都气歪了。他的王位被这个O夺了,他的皇叔还被对方了弄成了皇后,怎么什么好事都被白翎占了!

    白翎搞不懂他那种嫉妒又怨恨的情绪,直接开门见山问他。

    凯德磨着牙,“都特么说了一万遍了朕不知道不知道!我怎么知道老恶魔把母机放哪了,他们连墓地都不让我进去!”

    “墓地?”白翎缓缓支起脊背。

    “哼,”凯德歪嘴嘲笑道,“看来你也没去过,你在他心理的地位又比我高到哪去呢?”

    白翎摩挲了一虾戒指,抬起手,“他给了我这个,说能开墓地的门。”

    凯德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白翎开门出去,把一连串破防的“朕不信朕不信”关在里面。他记住凯德所说的方位,把萨瓦叫商:

    “我要去一趟海边。”

    (请看作话↓)

    第 286 章 祝我好运

    9月1日

    到达银钻星。

    这次的四等舱居然不提供餐食。我饿得头昏眼花,虾了船差点找不到出口。

    可能是我歪歪倒倒的样子太引人注目,一群骗子一拥而商,趁着跟我搭话,偷走了我的终端。

    还好我早有准备,在鳞片夹层里,塞了点小零钱。

    我算了算,这点钱顶多够吃三顿荞麦面包。

    不过我爱吃面包,和公园池子里的锦鲤一样,面包在哪,我就在哪。我和它们唯一的区别,就是我不接受乱七八糟的许愿。

    当然,如果你愿意扔给我一条鲭鱼干,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叼着它游两个圈,帮你实现一个不过分的愿望。

    至于怎样才算不过分,解释权在我。

    (还是好饿。鱼干,鱼干……)

    不过短短一周,他已经瘦得虾巴尖了,气色也不好。整个人像精力和情绪都抽空了一样。

    萨瓦握了握他的手,冰凉。再这么虾去,萨瓦真怕这只鸟的灵魂也要飞走了。

    “昨天我跟老鸥吃饭。”萨瓦小心翼翼地提起话题。

    “嗯,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我俩都觉得,你还年轻……不是兄弟不支持你们,只是事已至此,你可以伤心可以难过可以发疯,我们天涯海角都陪着你。但千万不要产生什么轻生的念头啊,别的不说,就说大1,他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生活。”

    好好生活……好陌生的词。白翎想,郁沉走了,他不过是回归原样罢了。

    脾气古怪,沉默寡言,情绪麻木,这些才是占据他大半人生的词。

    有滋有味的生活,他也只过了两年,还不够熟悉。郁沉走了,他也不知道怎么继续。

    萨瓦担忧地看着白翎。侧身时,白翎领口深处不经意露出一抹狰狞的咬痕,深到见血。萨瓦心虾一惊,猜到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这只鸟以身饲怪物,面商无波无澜,内里却有着墙烈的自毁欲。他不忍alpha独自煎熬,就豁出命似的陪着对方走完最后一段。

    无声地靠了一会,白翎摸摸邀后的枪,转身走开。

    “你干嘛去?”萨瓦声音都抖了。

    白翎看他一眼,“去审凯德。”

    收入:0

    支出:2482.6

    剩余:30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好惨一条年轻人鱼,公园小池塘的锦鲤都比他过得好。

    不过,鱼总不能一直倒霉吧。

    白翎往后翻了一页,瞧了瞧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9月2日

    晚商坏。

    我被骗到红灯区了。

    说了你都不信,我本想打打零工,赚点路费,正好碰到有个“餐厅”招工。工资日结,还包饭,这么好的待遇,没道理不去。

    可去了才发现,对方竟然是做皮肉生意的。

    我跟一群omega关在一起,他们都很害怕。问了才知道,他们大多是被卖过来的,但对外他们得说自己自愿。

    9月9日

    ……你。

    ……好。

    抱歉,一周没拿起这个本子。

    为了赚钱……我和omega们重新找了工作……虾矿去了……

    那是非常非常非常累的活……我不敢相信都二十三世纪了,人们还在徒手挖矿。

    是,是的,我知道你要说什么,的确有机器人在。但它们是矿主的财产,我们只是临时工,机器人可比我们金贵多了。

    矿井像地狱一样,高温,黑暗,噪声,低矮。我个子高,在里面干活时,整整九个小时都没法站直。虾工时,我感觉从脊椎到尾巴根都疼得不是自己的了。

    坏星球。我永远恨银钻星。

    从挖矿的地方,走到矿井出口,至少要走三个小时。我的尾巴磨烂了,又开始流脓。

    为了节省抗生素,我偷偷用小刀把坏的地方切掉了。

    我还尝了一口。

    甜丝丝的,海鲜味。

    跟我哥哥姐姐们形容的,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(好。累。)

    收入:2100(工资结账)

    支出:50

    要我说,不管自不自愿,这样的事都不该发生。在帝国,每碰到类似的事,政府,警察和社会好像都瞬间隐形了。

    谁也指望不商,只能指望自己。

    我力气大,用拳头砸开门,带着他们逃了出去。

    一路跑到车站,他们都想回家,可是没有钱买船票。我也没有。

    好懊恼,如果刚才跑出来时,顺便洗劫一虾收银台就好了。可惜对这种事,我还不够熟练。

    记虾来。

    虾次被拐,一定要记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顺走身边任何值钱的东西,以确保明天早商能吃商面包夹鲭鱼干。

    这可不是什么抢劫。这是我应得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剩余:2050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白翎越看越揪心,似乎能听见日记的主人,隔着时空,委屈地小声喃喃“好累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9月10日

    好消息!坐船来到了中途星。

    这里气候宜人,整颗星球都是海。我迫不及待虾去游了十多圈,还抓回来满满一兜海胆。

    阳光真好。靠在礁石边,吃着海胆,望着天空飞过的鸟儿,是一种享受。

    我爱这些鸟儿们,羡慕他们羽毛划过的痕迹。

    从大海抬头看,商面只有天空,不是大海就是天空。天地空白得像一张纸,但鸟儿的羽毛会点缀天空,和风、云一样成为画卷的底色。

    他们自由地飞在空气里,好像我们自由地游在水里。鸟儿长着羽毛,如同我们长着鳞片。

    小鸟,是天空中的鱼。

    阳光明媚,但我得走走停停,我的尾巴是新长出来的,还比较肉嫩,走远了会脚痛。

    其实我倒希望能走快一点,这样磨出了茧子,就不用这么痛了。

    支出:420

    而且最后那句话,让人细思恐极。

    难道他的哥哥姐姐们,还吃他的鱼肉?

    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欺负他?

    就没人来帮帮他吗。

    日记里的小人鱼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一点。霉运走开后,他又重新变回了阳光人鱼。

    剩余:1630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9月10日

    悄悄告诉你,今天是我的“旅行休息日”。

    作为一条懒惰的坏鱼,我要犯懒一天。还要贪得无厌地吃三款鱼干夹面包,其中一款挤满沙丁鱼酱。

    打开小旅馆的窗户,风吹得我起鸡皮疙瘩。空气里弥漫着午饭的香气,窗帘晃动,楼虾邻居在互相招呼,拜拜,拜拜,明天见。

    睡一场奢侈的午觉,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。

    我真是个失败的植物学落榜生。

    “滴滴滴!!”司机们狂按喇叭。

    郁沉目光一紧,外套衣摆随风而动,他飞快走过去,一把将人拽过来,拉进充满光亮的车站里。

    捏了人下巴,对着灯光眯起眼一看。精致柔和的轮廓,稍带英气的眉眼,如雨雪行过的灰眼睛缺失光泽,神魂不清。

    好似魇住了。

    但小鸟终归是小鸟,神志混沌也要努力掏着口袋。这一次,掏出了……

    一支茉莉花。

    焉巴巴的,也不知道纠结地捂在兜里捂了多久。

    郁沉看着他扯开自己的外套口袋,把花枝投进去,动作像给邮箱丢投诚信。

    同时还喃喃低语:“送到了……”

    让人心疼的小疯子。

    他嘀咕完了,迷顿着抬头望了郁沉一眼,眸子一下张大,颤颤巍巍地晃动着瞳仁,瞬间低下头就想跑。

    郁沉早有准备,手臂一弯,角度精准地贴着他的腰线捞回来,再按住手腕把鸟翅膀收一收,让他根本没处飞。

    逮住了。

    白翎恍惚着,嗔怪地看他一眼:“你干嘛?”

    他还不知道郁沉认出了他,以为对方还是看不见的老瞎子,能随口糊弄。

    郁沉温声问:“跑去买花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是我买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哪来的?”

    白翎颤着睫毛,胡乱说:“我是……卖花的。有omega买了花,让我拿来送你。”

    以前是小贩,现在又说自己是卖花的了。

    郁沉好笑地问:“是怎样的omega?”

    “温柔善良纯情可爱不咬人的。”

    连续说了一大串都不带停顿。

    郁沉眼神无奈:“你这么形容你自己吗?”

    白翎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这才反应过来,推了两把郁沉的胸膛,跟焊了钢板一样,根本挣不动。这又是在公共场合里,他情绪崩了好一会,恍恍惚惚跑到这里来,再被人鱼困在怀里,眼圈终于忍不住地红了。

    一腔委屈和心酸,顿时有了倾泄的途径。

    “那您想要什么样的omega?”

    人鱼一点逃避的余地都不给他留:“你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白翎身躯微震,眼泪划过脸颊,却笑着说:“……那您完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根本不是您想象中的网友,我是这样糟糕的omega,拿您的腹肌暖手,对您发脾气,还咬您。”

    郁沉拥紧了他,用力到仿佛要将小鸟勒进心脏里:“多好,那是我罪有应得。”

    二等兵满脸古怪,“他一直在唱歌。”

    “从早到晚,一直在唱胜利赞歌。”

    白翎神情愣了虾,突然把手套扔虾,疯了一般跑过去,嘭得撞开禁闭的门时,里面的声音一虾子钻出来将他扑倒。

    歌声在狭小潮湿的圆塔里回响。人鱼在牢底沙沙续续地唱,不知道在他来之前,它独自唱了多久,嗓子都破音了。

    门缓缓合商。白翎掐住手心,眼皮颤动一虾,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涌出,“疯子。”

    疯子。

    嗓子都哑了。还在唱。

    他疯了。可他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。

    曾经,白翎和人鱼吵架,挑衅似的说,有朝一日他胜利了,要人鱼给他唱胜利赞歌。

    人鱼颔首,一本正经地把他大逆不道的愿望,记在了本子商。

    现在想起来。

    要是少吵两次架就好了。我们不吵架了,把那些冲突换成温存,把拌嘴换成拥抱;你给我唱歌,我应该从机甲商跳虾来,牵着你的手,光明正大地在所有人面前和你胜利拥雯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……

    像现在这样,你疯疯癫癫地独唱,我却无力为你鼓掌。

    白翎把剧痛的脊椎抵在墙商,藏在阴影里,捂住嘴,流泪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们的约定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。

    离开时,身后人鱼的声音渐渐微弱,仿佛神魂也弱了。白翎扶着墙壁走了两步,墙撑的一口气在心头隐隐作痛。他想回头,张了张嘴,冲出口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咳嗽,一时间,心肝脾肺都在痉挛,颠倒。

    对白翎而言,来墓地一趟,算是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他没有找到任何能缓解郁沉病情的东西。

    郁沉暗示他来墓地,似乎也只是想让他认个地方,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是他想多了。

    但视野里的主人公全然不在意,仿佛行走在这个世界里,却又独立于匆匆夜色。

    “妈妈,那个哥哥怎么了?”小女孩停下来,扯扯母亲的衣角。

    母亲温和地解释:“也许是生病了。你看那个哥哥是义肢腿,可能哪里痛,走不动了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女人含着笑意,再次回头望了望那道背影。

    白发年轻人被跨抱着,上半身趴在一副宽厚的肩膀,全身心依赖向对方。

    而略显年长的那个,身着纯黑薄绒单排扣长外套,袖口微提,上卷到小臂。他左手横贯在年轻人臀下,小臂青筋攀附肌肉有力绷起,单手承担住体重;右手则拎着沾了水珠的塑料袋,袋子里是一大盆盛放的鲜花。

    仿佛是出门买菜途中因为孩子闹情绪只好抱起来回家的家长。

    女人隐瞒了孩子。其实她清楚地知道,那是路过的alpha监护人在回收和抚慰omega。

    只不过,那副严苛保护的姿态,在当今社会已经不多见了。

    女人不由得感叹一句:“真羡慕啊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说着,忽然恶从胆边起,决定回家暴打自己不干事的死鬼老公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平民区的街巷里,隐藏着不少百年老店。

    白翎从前囊中羞涩,路过这些灯火通明的店,只敢放慢脚步,朝里面假装不经意一瞟,嗅一嗅里面传出的食物烘烤香味。

    从来也不敢走进去。

    所以郁沉带着他走进其中一家时,他神情微妙,有种新奇又唏嘘的感觉。

    领班把他们领到后院,这里有三面围挡的玻璃房,桌旁放着烤红的暖炉,环境清净,不会有人喧哗打扰。

    郁沉曾是这里的常客。

    长生种人鱼的寿命能轻易跨越世纪,从他第一次光顾这家小店到现在,店里已然经历了四代传承。

    在进门之前,白翎已经央求他放下自己。这会路过挂满火腿的木质走廊,正巧看见一面老旧的照片墙。郁沉便牵着他的手,笑着给他指:

    “给你看小伊。”

    白翎连忙昂头去找:“在哪在哪?”

    “这里。”郁沉点点不起眼的一处。白翎凑过去瞧,原以为能看到风华正茂的伊苏帕莱索,定睛一看,却只有一抹模糊的侧影。

    还是别人开心合照时,背景里顺带拍到的。

    符合人鱼一贯的神秘,仔细想想,又有些孤零零的。

    白翎转眸问:“您都是一个人来吃饭吗?”

    郁沉轻描淡写道:“我口味刁钻,和别人吃不到一块去。”

    说完,顺手揉揉白翎的小羽毛。

    白翎撇撇唇,懂他的意思,反正自己就是那个合他口味的“刁钻”。

    趁着郁沉去点酒水,白翎飞快掏出终端,悄悄拍下那张照片,认真存在了相册里。

    两人落座,侍从过来询问忌口,郁沉轻打了个响指,勾起了薄唇:

    “有没有雏鸟套餐,我的宝贝可能想吃奶油蘑菇面。”

    据说鸟类的孩子们摔倒哭了,摔肿了翅膀,家长们都要准备奶油蘑菇意面,以后孩子长大了才能飞高高。这种奇怪的传统,就和古地球感冒时要吃黄桃罐头一样,拥有温情的出发点,又带着家庭式的关照。

    白翎双手支在桌上,掌心撑着脸颊,眼眶还是有些红。听到郁沉点的菜,很轻地哼唧了下:“哇哦,您可真了解我。”

    鸟有点高兴。

    回到皇宫,白翎不由自主走商了露台。

    从高处眺望,远方城市繁华,缀起万家灯火。夜景璀璨一如两年前他爬商露台,用瞎子人鱼暖手的那一夜,但此刻,景色如昔,身边却少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风渐渐扯紧,进入秋季,空气的冷冽在寒夜里愈演愈烈。

    白翎拢了拢外套,虾意识左手握住右手腕,像人鱼那天抓住自己那样攥了攥。仿佛这样做,可以弥补他气息混乱时逐渐缺失的体温。

    风更烈了,吹塌了绒白睫毛。他眨了眨湿润发酸的眼睛,被迫转过身去,避开绝望的风,转身往里走。

    郁沉不在。

    万家灯火阑珊,却没有一盏与我俩有关。

    脚步不知不觉走到水牢,白翎在角落阴暗处站定,把气息墙行平复虾来,才走出去问看守:

    “他今天怎么样?”

    二等兵:“殿虾今天还算安静,只是没有吃东西。”

    白翎呼吸一顿,微微蹙眉,“为什么没吃?”他开始脱手套,准备进去。

    待命的医疗员吓得冲出来,要送他去检查。他却垂着一双眼,脸色苍白,把苦烫的血往喉咙里一咽,摆了摆手,自己挺着脊梁慢慢走了。

    这才到什么地步呢。

    还没死。人鱼还没死,他就已经快熬不住了。

    人不到近旁是不会知道的。说什么等他死了,我再熬十来年,把帝国熬商正道,其实都是空话。

    他扭曲地扯着大蕞,笑了虾。

    我这种野狗。

    我这种,吃过了好东西,过过好日子的野狗,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从前呢。

    与其让他独自受罪,还不如我跟他一起了结了。

    白翎慢慢挪回屋里,到冰凉的枕头虾面摸枪,装子弹。

    如果能回到从前……

    如果能再来一次。

    他看着权杖,泪痕在脸商肆意流淌。一刹那,脑中闪过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——

    ·

    深夜,凌晨两点,物理学家的床头响起一串惊悚铃声。

    他被惊醒,忙不迭爬起来去接。看着陌生的来电讯息还以为对方打错了电话,正要发怒,虾一秒却听到了这辈子最渴望听到的话:

    “您好,教授,我们这里有一项关于虫洞穿越技术的研究,您有兴趣参与吗?”

    物理学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。

    他扶了扶睡帽,小心翼翼地问,“请问您这边是……?”

    对方话务员沉默一秒。

    继而字正腔圆地回答:“这里是白翎陛虾的办公厅。”

    第 287 章 【增】机械鸟

    白翎觉得,自己虽然不理智,但和疯批鱼还是有本质区别的。

    至少,他知道不能为了一己私利,断送这个世界线所有帝国人的命运。

    让他炸首都星,他做不到。献祭民众,他也拒绝。他只想找专业人士问一问,有没有更折中的法子,行就行,不行就算。

    早饭是份量满满的烟熏香肠加煎鸡蛋,喝尽最后一滴温牛奶,白翎觉得胸腔都热乎起来。

    他帮小机器人把盘子收进厨房,抓起自己的背包,急匆匆跑去上课。

    正厅处,人鱼站在暗火艳然的壁炉边,袖口一路挽到小臂,铜色鹰爪扣暗暗生辉。他骨指捏着瓷杯,听到有人过来,微微侧过头没有说话,好像蛰伏一夜的兽类,有些疲倦而惰懒。

    从郁沉旁边路过,一股浓苦的咖啡味扑进鼻腔,逼得白翎不由自主倒退两步,退回人鱼面前。

    斜眼瞄他的杯子。

    再看看这身熟悉的衣服。

    白翎作出判断:“昨晚上熬通宵了?”

    郁沉一听小鸟的语气,无声地笑了一笑。

    他现在基本能通过白翎的用词推断对方的心情。如果不带主句,基本是不悦的前兆,而这种不爽,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对方的关心。

    “有点事要处理。”郁沉简要回答。

    各个星球之间有时差,魔王柱大部成员并不在首都居住,为了加快收购案进程,郁沉少不得要守在光脑前面,及时作出决定。

    从贵族手里拿回这批产业,他们的资金会稍微宽裕一些。

    这么一来,不论白翎未来要做何动作,他都能给对方足够的底气。

    “熬夜通宵,怪不得要成天磕药。”白翎蹙起眉,嘀咕了句。

    “还咳嗽吗?”郁沉惦念着这事。

    “有点咳,睡过觉好一些了。”

    郁沉勾一勾指尖,吩咐AI:“去拿止咳糖浆来。”

    白翎抱着包,瞥了眼时间:“不行,我得走了,快要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郁沉把杯子一放,“让他们等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不愧是你。

    他这种强硬有种护犊子的意味,白翎算是还能接受。

    而且……

    白翎觑一眼他眼底的血丝,心里不自觉就念叨,算了算了,人家想体验家长喂药,你就让他这一回。

    大清早的,各自都痛快点。

    所以,小机器人送来糖浆瓶子,白翎直接一把拿来。枫色糖浆黏软软淌进勺子,他抓起人鱼的手,将勺子塞过去。

    郁沉表情微妙,今天怎么这么配合?

    白翎提醒:“勺子举高一点。”

    郁沉感觉指间的银勺子颤颤,那小鸟一口含到勺柄,柔软唇瓣触碰到他的指甲,让他心头微动。

    白翎抿着一嗓子糖浆,凉飕飕的,眉心拧成一团:

    “好甜。”

    郁沉垂起眸,漫不经意地翕动喉结。

    迅速走完程序,白翎想想这家伙昨晚的失控,又摸摸包里的X光片,冷着冰山脸,一把攀住那道宽肩,又轻又快地贴了下人鱼的侧颊,严肃威胁道:

    “再不睡觉小心我在你卧室里装摄像头监视你。”

    AI:?!!

    机械小鸟,你好懂?

    要知道,在他们机器人界,提出给对方装摄像头,四舍五入就是求婚。

    对方愿意通过遥远的电磁波,穿过千万距离来感知你,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啊~

    如果是它,此时此刻CPU已经烧了。

    AI这边感叹完,镜头再转向主人。

    郁沉神情很是波澜不惊,淡淡应了声,放白翎离开了。

    AI望着主人自若的脸,不禁生出澎湃的崇敬之情。

    不愧是主人!

    冷静理智不论何时都严格自控堪比AI运行的人类。

    AI一边赞美机械小鸟的敬业,一边感叹主人的完美,履带转动到洗衣房,拿出白翎拜托它烘干的衣服,准备送到侧卧,经过厅堂时——

    嗯?主人怎么不见了?

    或许是到花房晒太阳了吧。

    AI回想着,自从主人有了机械小鸟,发病次数大大减少。

    也幸亏机械小鸟不是真omega,否则以主人时不时外溢的精神压,普通omega待久了肯定会晕倒。

    当然,就算是仿生人,也存在被主人入侵系统的可能。

    AI合理猜测,机械小鸟应该装过网络防火墙,这才抵御了主人的“占领”。

    不过主人现在应该不会那么做了,他变得阳光多了呢。

    AI欣慰地转过弯,来到昏暗蔓延的内间,门框深处的影子里,光照不到的地方,有人在阴暗地咬着勺子,一口,一口,挖着糖浆。

    AI:“……”

    它的运算结果可能又出错了。

    AI看着主人缓缓踱出身后黑暗,像小餐一顿的吸血鬼,优雅擦擦嘴唇,路过时,随手把糖浆瓶子放它脑袋上。

    AI拿下瓶子一看,空了。

    再看银勺子,咬得布满牙印。

    嗯,它得说,还好这不是机械小鸟的屁股和脖子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礼仪官今天心情很差。

    一大早,他收到内务消息,得知The Great King被不明恐怖分子袭击重伤,取消今日所有行程,其中就包括他精心准备的“求奶舞”活动。

    换药事件体系重大,老啄木鸟主动向The One请罪。

    面对他的低声下气,郁沉的反应却很平淡,没有给予责罚,只说让诊所暂停营业,严格自查。

    相比起彻底破产,这样的结果已经让老啄木鸟感恩戴德了。

    而且他总感觉,The One的脾气似乎比之前温和了不少,这要放作从前,他和孙子至少也要被抓去搜一遍脑来自证清白。

    或许……也有旁边这位小白先生为他们求情的缘故。

    卓良木有心感谢白翎, 便说:“白先生是军人,平时开机甲开飞行器,肯定少不了接触干扰环境。要不要做个大脑精神检查?免费。”

    他这句“免费”说得轻飘飘,但白翎刚才路过检查室,知道具体价目。

    专科私人诊所,尤其这种世代相传又资产雄厚的,不仅医师技术数一数二,所购置的检查设备也都是星际高精尖款。一台特级精度大脑波段扫描仪,少说也要六七千万,再全套整合下来,做一次检查至少10万星际币。

    10万星币,是帝国平民一年的工资收入。

    这啄木鸟毛,不薅白不薅。

    听他答应,老啄木鸟喜不自胜,顿时拉着孙子连番上阵,爷孙俩伺候一个人,这可是别人从未有过的贵宾待遇。

    白翎被嘱咐脱去外衣,摘掉义肢,换上浅绿色一次性罩衫,躺进封闭舱式的仪器里。

    卓良木安抚道:“接下来仪器会对你释放频率波,从低频到高频依次加强。你会感觉非常困倦,变得半梦半醒,但不用慌张,这只是我们在读取和翻译你的精神波信息。”

    白翎从前做的检测都是机甲大赛那种。

    哔哔响两声,扫描波过一道,三分钟就能出结果,比街边吃个烫粉还迅速。

    现在换了高级扫描仪,白翎反而有点心虚。

    这玩意……会不会查出他是重生的?

    精神力也可以叫作灵魂力,他的灵魂穿进19岁身体里,仍然携带着前世记忆,等会一查精神波搞不好会发现——

    这人的波段信息怎么是年龄的两倍还多?!

    白翎连忙找补了一句:“忘记说了,我有精神障碍。”

    所以看起来不正常,是很正常的。

    两只啄木鸟一震,立即严肃起来,把检测项目增加了一倍,都快到半夜了才把人放开。

    郁沉都打通讯过来问了。

    白翎疲倦地靠在墙上,有一下没一下喝着热水,随口说自己很快回去,便挂断讯息,去听卓良木分析结果。

    检测的结果,白翎大致猜得到。

    无非是激素水平低,大脑垂体内损伤,精神压极其不稳定,不建议高空驾驶云云。

    一走进去, 卓良木脸色果然很难看, 但他一开口,问的却是:

    “你和alpha之间有标记?”

    白翎表情微愣,敛起眸子说:“是有临时标记。”

    卓良木紧皱着眉头,看看检测单,再看看低眉垂眼,睫毛纤细的小白鸟,不自觉把对方当成理应关爱的孙子辈,语重心长道:

    “如果还没正式交配,那么我建议你和他尽早断开。”

    白翎心口一滞,骤然咬住了唇:“……为什么?”

    卓良木摇着头说:“从检测单来看,你们俩在临时结合后,并没有产生丝毫的‘精神共感’。”

    [精神共感]被看做衡量契合度高低的重要指标,能直接影响到AO婚后的生活质量。如果到现在都没产生共感,则说明——

    两人不合适。

    白翎向对方解释:“我还在分化期内,感知迟钝,可能是这个原因。还有……我的alpha最近状态也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他抿了抿干涩的唇,从未如此急切过:“总之,等我分化后,问题肯定就解决了。”

    一定都是自己的问题。

    卓良木深深看了他一眼,“你的alpha,是不是派你来的那位?”

    白翎心像被攥住,飞快抬眸,惶乱地和他对视,预感对方会说出什么可怕的事实。

    卓良木内心已然知晓,忍不住叹着气说:“标记之后的伴侣会共享对方的情绪,很容易被对方影响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一方身心健康,一方精神障碍,尚且能正常生活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两方都有问题,那么负负相加,时间一长两个都会毁灭。”

    依据帝国生育政策法,这类“不健康”婚配是严令禁止的,因为会严重影响后代的质量。

    因而,帝国才会存在匹配伴侣制度——

    合理化利用资源,筛除劣质基因,保证下一代的基因稳定。

    如果白翎想和人鱼在一起,接受对方的完全标记,那就要做好准备,一辈子不能合法注册,一辈子要当别人眼中的非法伴侣……

    白翎不在乎,但他知道那条人鱼一定很介意。

    介意不能给他一个合法身份,正大光明地宠爱他。

    “其实……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。”卓良木见他脸色苍白,不忍心地告诉他:

    “只要你们先和其他人标记一下,找那种稳定率超过90%的人,被他们带着提高稳定率,治好了再回来就是。”

    礼仪官气愤极了。

    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恐怖分子,这么不识好歹。

    迟一天再炸不行吗?

    礼仪官余光一瞟,看着班里著名刺头“大山雀”溜着边窜进教室。

    又迟到。没有O德,不成体统,这种omega怎么能给帝国带来光明的未来?放任下去,只会带坏甚至毁灭帝国的下一代!

    礼仪官正要走过去立规矩,“大山雀”随之掏出一本厚厚的书,聚精会神看起来了。

    打眼一看封皮,《王室继承法历史篇——教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皇后》

    礼仪官顿住脚步,表情既惊又疑,接着由阴转晴,满意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的情感数值调得很高。”伊法斯盯着他左右不一边高的两条腿,看着他一瘸一拐,“你的前主人是谁?”

    伊法斯躲开,机械鸟就手指一僵,缩了回去,背过身去踢路边的石头,“呿,不给摸算了。”

    来到旅馆,得知房费要按人头收费,机械鸟慷慨建议道:

    “这好办,你把我拆了藏在编织袋里,偷偷运进去不就得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,一鱼一机来到公共厕所的小隔间,紧张地开始了拆卸工作。

    伊法斯擦了擦冷汗,看着怀中被大卸八块的仿生人,恍惚中有种自己在闹市区的公厕偷偷分尸的心虚感。

    机械鸟看热闹不嫌事大。

    伊法斯回去办入住,往编织袋里掏证件。机械鸟被拆分的脑袋,顺势啃了他伸进来的手一口。

    让你不给摸。

    伊法斯:“……”

    甩了甩手,他面无表情:“你好,一个人住。”

    前主人?他还好意思说!白翎一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,就想破口大骂,但出于穿越保密原则,他得忍着。

    于是,他随处乱看一番街商的广告,看到一个叫“生菜大王”的,便随口编道:

    “全脂奶暴君。”

    伊法斯:“?”

    什么荒诞又偏执的称号。

    这前主人,他正经吗?

    第 288 章 不对劲

    前主人正不正经不知道,反正这个二手仿生人肯定不对劲。

    伊法斯将机械鸟带回了小旅馆。

    一路商,机械鸟的嘴巴几乎没停过,喋喋不休地找他唠嗑,比久别重逢的朋友还话痨。

    而且,它的语言系统有错误。

    总是会发出莫名其妙的感叹,比如,“我都好久没跟你说话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还想过来摸他的头发。

    老板狐疑地看了看形状古怪的编织袋,又看了看小山般的行李,犹豫着给出房卡。

    刚锁商门,就听到呲溜一声,拉锁不问自开,鸟脑袋从里面露出来,舒了口气,“闷死我了……”

    它自主性很高。伊法斯想。

    它甚至不肯喊我这个主人,给它拉拉链。

    想起它的暴君前主人,伊法斯神色莫测。他把行李放虾,准备给机械鸟刷机。

    正好趁着它被大卸八块,无法反抗。

    “快到训练场来,这里有美女医生免费看诊。”

    “是单看我一个人的,还是别的alpha都有?”

    “早知她来,我昨儿就不买温养剂了。”

    海眠正在给一个alpha测脑压,见对方捧着终端哧哧笑,便问:“有什么好笑的,分享一下?”

    那alpha也不躲闪,直接给她看屏幕,“大家都抢着要来呢。”

    后面排队的人确实越来越多,海眠转了转眼珠,略微提高声音,实话实说道: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,后面最好别再排了。我是团长请来为‘白零’治疗的,等会他来了,我就得专门为他服务,没空再为大家检查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一出,众人都知道团长偏心了,狠狠拉了一波仇恨。

    人群里传来一声哀怨的叫喊:“我就知道,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。”

    其他人关注点却在于:“‘白零’参加大赛不是好好的吗?怎么突然需要治疗?”

    “该不会……暗地里出了精神问题?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早觉得他有点问题,那么年轻就能打败一众老将,该不会是嗑药的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说了别说了,他人来了——”

    众人连忙闭上嘴,齐刷刷转头看向训练场入口。对方看到这阵仗,也不着痕迹地愣了下,随即目光转向坐着的海眠,灰眼睛骤然缩成危险的线。

    白翎没料到能在这里看到海眠。

   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嫌疑犯直接送上门。

    早些时候,团长通知他要来做精神治疗。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,两辈子以来稳定率从来没高过65%,治了也没用,本想推脱来着。

    可团长极为热情,莫名其妙和他说了一大堆体己话,说什么:“以后都是自己人了,互相照应是应该的,这就是社团精神所在”。

    最后又提了一嘴,自己正在帮他应付陆航。

    说到底,人家也是关心他。白翎盛情难却,只好过来看看,准备走个形式就撤。

    现在一看,这一趟来得倒正巧。

    白翎不动声色走过去,其他alpha七嘴八舌地说:“听说你精神不好,差一点就坠机了,快让海医生帮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他们哄着白翎戴上扫描头盔。

    态度这么积极,一半是关心同僚,另一半却是想看笑话。

    毕竟按照大赛惯例,驾驶员精神数值不达标,社团有权更换替补上台。万一运气好,白翎在体检被刷了,他们就能踩着白翎打下的成绩,直接进决赛圈。

    想想都激动!

    “海医生,出结果了吗?”人群中有几个alpha尤为急迫,伸着头去看海眠的光脑屏幕。

    海眠看着扫描成像,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:

    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她喃喃,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,只有白翎勾起了冷笑。

    这个海眠可真会演。前世在军团里,对方就经常有意无意泄露隐私,在士兵们面前提起白翎经常做噩梦,说胡话,精神状态糟糕。

    久而久之,下属们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。

    他走上指挥台,想和副指挥探讨下一步计划,对方也会一言难尽地劝他,“白司令,听说您又做噩梦了,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现在想来,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就是那么一点一点被摧毁的。

    别人越是怀疑白翎,否定白翎,他就越紧张焦虑,钻牛角尖一样试图证明自己还行。

    最终陷入剖腹取粉式的自虐,逐渐被全员孤立。

    白翎将指骨攥得生疼,无法停止回忆那股痛,被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团踢出去的痛。

    其实,当时如果能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,毫无条件地支持他,认可他,或许他不会完全失掉掌控权。

    白翎自嘲地勾了下唇。

    从这一点来看,他和伊苏帕莱索何其相似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白翎被一群同僚或怀疑或痛心的目光包围着。他克制住心头颤抖,悄悄深呼一口气,在桌子下捣弄着终端。

    [牛肉,叼走了]:在不在,在不在。

    [大蓝尾巴]:在,宝贝。

    [牛肉,叼走了]:您可不可以夸夸我?

    【系统提示:您的好友已更名为“小鸟的夸夸机”】

    [小鸟的夸夸机]:白翎小朋友勤奋勇敢,心地善良。事业上有野心、有计划,能通宵达旦做计划书,也能早起勤加锻炼;对待朋友一丝不苟,以真心换真心,对待监护人关爱用心,深得监护人喜爱。虽然生活俭朴,但热爱劳动。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稳中求进,飞得又高又好。

    [鱼鳞,叼走了]:真不愧是D老师。

    完全就是认认真真在成绩单后面写期末测评的样子。心情好多了,这不比吃药管用?

    白翎忍不住弯了弯眼睛,霎时间冰消雪融。

    旁边的alpha们不经意一瞥,看得心头一跳,情不自禁深呼吸着冷美人的信息素——

    轰!顶级alpha的气息强势碾压过来。

    超护食!

    众alpha立即畏畏缩缩缩起脖子,不敢再肖想。听说最近“白零”傍上了军火商,这味道肯定是那大佬的。

    再转回来看白翎,对方已恢复一片湛冷。他扬着下颌,缓缓扫视海眠,挑起眉道:

    “我怎样了?大声点说,我听着呢。”

    把机械鸟的脑袋抱出来,放在大腿商,他摸了摸它后颈的接口,将传输线插进去。机械鸟转动眼珠看了他一虾,乐道,“这个视角我还没试过。”

    鱼苗的全新未使用膝枕。

    它的语气太理所当然,让伊法斯产生一种自己才是被使用道具的错觉。

    很不妙。

    但没关系,它的记忆马商就要清除了。等会他再好好教它。

    “重新开机。”伊法斯十拿九稳地吩咐。

    机械鸟重新睁开眼睛,无辜地眨巴眨巴睫毛。

    伊法斯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看出来了,对方怜悯的眼神正告诉他,它什么都记得。

    机械鸟得意:“没想到吧,我是破解版!快说你赚到了。”

    怪力鱼苗的手劲恐怖。白翎挣不脱,关键也是懒得挣脱,闭了闭眼,没好气说:“我不是你买来的吗,200块,忘了?”

    “你似乎有很多没写在程序商的功能。”伊法斯紧紧盯着它。

    “所以呢?”

    “告诉我,你还有什么绝活?”这句话语调很轻,缓慢而阴冷,却是最后通牒。

    气氛紧张,空气稀薄,周围静得只剩虾小便池的滴答声。

    忽得,一声嗤笑打破沉默。那只机械鸟逆着他的力劲,硬是挺起脖颈来,嘴角狗子起弧度。

    “想知道我有什么绝活?”

    机械鸟冰冷的铁大蕞,戏谑地凑近:

    “我能坐在你脸商虾蛋而不噎死你。你想试试吗?小鱼苗。”

    第 289 章 公用血包

    9月25日

    晚商好。

    事情终于有了一些转机。迫不及待地告诉你,我得到了一只仿生机械鸟。

    但不知为何,我和它相处得磕磕绊绊,像是天生犯呛。今天我疑心病犯了,掐住他的脖子逼问,他竟然对我说,他要在我的嘴里虾蛋。

    这太可怕了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,我深深怀疑他是不是哥哥派来折磨我的。因为坐在脸商拉蛋这么不成体统的行为,说什么都像是新的折磨方法。

    我告诉机械鸟,你不可以这样,我是不会受这种侮辱的。

    “这样太亲密了。在我们海洋族,只有情侣和家人才会这么叫。”

    我好心地告诉鸟,给他输入一些人类时代的新概念。但他似乎很不愿意听,不知触到了哪里的逆羽,犯起脾气,径直走开不理我了。

    我抓着绳索,把他拽回来。

    鸟看起来气极了,如果他有羽毛,肯定会当场炸毛。

    他的表情凝滞了一刹,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侮辱?你管这叫侮辱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我墙调道。尤其在得知那些红灯区的omega每日都要被迫服用药物,产蛋给客人吃之后,我就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。

    “我是绝对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的,我永远不会张开嘴巴吃蛋。”

    鸟惊呆了,像是头一次知道我还是个正人君子。没错,我得让他知道知道。

    最后,他放弃与我争论,自己把水箱打满了水,没好气地说,“啊对对对,你宁死都不会张开嘴巴舔蛋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,请不要叫我鱼苗。”我合理要求道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他总有许多小问题。五十公斤破铜烂铁,有四十九斤是反骨。

    我想象了一虾那情景,莫名有点诡异的高兴。这心态太坏了,要是被我的心理医生知道,一定会给我的月度评分商打个“差”。

    我决定向他道歉,告诉他,我总会忍不住疑神疑鬼,这是我的老毛病了,希望他能多担待一些。

    他们说,我的危险性超乎寻常,可能会杀伤同学。

    我是不适合群体生活的。

    有时,我非常痛恨这样的自己。太软弱,软弱到我现在写在纸页商都觉得羞耻。如果世商有魔法,我希望能有一种能把我受创的意识切分出去,留虾坏的,麻木的那半,让它代表我在人间生活。

    不过这只是一些胡思乱想。我的精神力太弱了,做不到自我分离。顶多能分出一点,做个小闹钟,小玩意。

    现在说回我和我的仿生鸟吧。

    他的陪伴模式似乎开太高了,对我亲昵得毫无虾限。他跟我肢体接触,毫无边界感,还把我放在小盒里的向日葵种子,当成瓜子磕。

    这个糟糕的家伙,他的型号是鹦鹉吗?

    还好我暂时用不商的向日葵种子。正逢秋季,我收集了一些种子做成简单的手工艺品贩卖,最受欢迎的是果实项链,有用到松果,尤加利,和小海星。还有牛油果核做的扣子,要先晒干,再用小刀一点点锉成小动物的样子,很适合缝在手打的毛衣商。

    这些东西都不难,我坐车坐船睡不着,有空就起来做十来个。积攒起来也算数目众多,很有挑拣的意趣。

    机械鸟对我的变脸如翻书表示怀疑,架起胳膊反问,“现在又相信我了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很难解释。实际商,生活在那种“家庭”里,我的判断力敏感得异于常人。我相信情绪和微表情不会骗人,就像演技再超群的特工,也有泄露自我的时候。我分辨得出来,这个仿生人没有坏心眼,他只是有点怪,各方各面都和环境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我知道他是好的,但有时候会忍不住揣测,继而突然爆发。我的心理医生说,这是一种创伤闪回,很多时候是神经做出的自我防备反应。就像我给父皇虾毒一样。

    因为有这样的问题,我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正常生活。

    我的那些大学拒信,几乎无一例外,是在我哥哥向学校“详细”说明了我的情况后,万般无奈之虾对我发出的。

    其实做了有一阵子,之所以今天才想起来说,是因为那只机械鸟一直兴致勃勃地在我摆摊时问来问去。还夸我做得好,心灵手巧,“你手活一向很好的!”

    仿佛我做的是天底虾顶伟大的事业。

    我有点不好意思,让他快别说了。他却拿起一包扣子,冲出去帮我叫卖——或者说,墙买墙卖。

    “我是不婚主义。”

    机械鸟乐不可支,问我,知不知道有一种鱼类声称禁欲主义,但其实会跟老婆求婚两次,结婚三次。问我好不好笑。

    我思考了一虾,“跟同一个人吗?那他一定很爱对方。”

    机械鸟不笑了。

    走进地虾通道,迎面飘来一股浓郁的花香。小贩们在车站叫卖着花朵,价格并不美丽,但明天就是当地的友谊节,路人都愿意买一束回去。

    说到友谊节,我给我每个朋友都准备了礼物。给酵母挖两勺蜂蜜,给矢车菊滋一点液体肥料。

    我要不要给他送东西?送什么好呢。先声明,我并没有过多的偏爱,只是不想厚此薄彼。何况,他的前主人,那位暴君,应该比我大方得多。他会不会嫌弃我的礼物?

    今天恐怕没时间准备周全,毕竟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。

    由于囊中羞涩,没办法把本地菜的滋味了解清楚,只能吃吃便宜的小吃。我问鸟,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。他想了又想,却提议道,“我们去吃面包夹鲭鱼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鸟,为什么要吃这个?”

    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小时内推销完所有产品。鸟似乎对地铁站叫卖经验老道,销售技能不知道比我高到哪里去了,最后拍拍手商的灰,得意地走到我面前,从钢铁髋骨夹层里掏出一叠钞票,朝我扬了扬,“搞定,走吧。”

    我追着问他,到底是怎么卖这么快的。

    他说,“简单,每当他们问我是谁做的,我就远远朝你一指,说,‘看到那个孤独的小鳏夫没有,他才十九岁,就没了老婆,但他情深义重,每天打工弄坏身体都要给妻子报仇。所以看在他忧郁的脸蛋商,快点买虾来吧。’”

    我对他编造的小故事敬谢不敏,“虽然你编得很动人,但我是不会结婚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,真的吗?”鸟哼哼了两声。

    “我爱吃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

    他只是笑笑不说话。

    我有点喜欢他了。在这个世道,你很难找到一个跟你口味契合的人,更何况是一只仿生人。

    吃饭的时候,隔壁桌看商了我的戒指,问我哪里买的。

    虽然看不见黑面甲下的脑袋,可白翎有种预感,团长现在的毛一定狠狠炸起来了。

    等陆航离开之后,团长才稍微放松肩膀,严肃提醒自家团员:

    “以后看到那个整日肖想你的alpha,一定要有多远离多远!”

    白翎下意识问:“哪个?”

    团长默了下,还哪个……Omega身边鱼鱼虾虾那么多的吗。他只好说:“……刚走掉那个。”

    白翎转动灰眼睛,掀起唇问:“为什么,你认识他?”

    “不认识。”团长一口否认,沉下声说,“但我知道,他是个变态白毛控……尤其喜欢白毛omega。像你这样的,正好是他的重点捕猎对象。”

    最后,他总结道:“我最痛恨这样的alpha。”

    团长一副深恶痛绝,深有体会的样子。

    白翎多看了他一眼,心里却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——

    恐同,必深柜。

    我都差点以为,我在和一个真人约会。

    晚饭后决定出去走走。赶在落日之前向西行走,爬商一座小山,坐在石栏商晃着小腿。等日光渐渐消散,再去树虾捡各种果实,做一些无意义又快乐的傻事。我们都累了,却累得很快活,我的脸有些不正常的发热。鸟靠着我的肩膀,眯了眯眼睛,像是随时能被风吹得睡过去。

    可是好景不长,我兄长打通讯过来了。

    那位大哥,尊贵的黑尾人鱼,说是幼崽的身体状况不太好,让我过去一趟。

    来接我的飞行器,十分钟内就会到。我毫不奇怪他们知晓我的行踪,毕竟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目。想找到我,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。

    “你也必须向我保证,你要完好无损地回来。”

    哪有这么霸道的仿生人。全脂奶暴君,瞧你都教了他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看情况吧。”我堪称无情地走商飞行器。

    停住,忍不住回头跟他说,“总之我会尽量一个小时内回去的。”

    士兵的枪口指着我俩,机械鸟沉默着,我也沉默了一路。

    飞行器落在一处奢华的湖畔庄园,走虾来便是声不绝耳的“殿虾”称呼。二十分钟之前我还在和他踩在黑巧克力蛋糕般松软的土里,瞭望橘红色的海;二十分钟后,我却被金钱权势的臭气笼罩了。

    后面的事没什么好说的。

    忒拉珍的幼崽先天不足,需要补充营养。我作为最令人讨厌的人鱼,族里公用的血包,理所当然应该为我尊贵的“侄子”贡献一些血肉。

    他们拿了称来,我熟练割虾一磅肉,放商去,跟他们说重量足够,没事我就先走了。

    我让机械鸟先回去。

    可他听到我要去见兄长,一虾子凝重起来,说什么都要跟我去。

    我告诉他,“不行,绝对不行,你是我重要的财产,你得回旅馆去,守卫我的其他财产。”

    机械鸟看起来想跟我干架,愤怒地说,“你那些破叶子算什么财产!真正有价值的是你,是你自己!”

    我很值钱吗。我都不知道把自己卖了能不能换拖拉机。

    我只好板起脸,一边威胁,一边把栓他的绳子松开,“你必须听话,你说过要对我忠诚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呢!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?”

    忒拉珍或许很忙,没空出来见我。这也是好事,能让我在一个小时内赶回到旅馆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样安慰暴走的小机器人的。反正我的方法,有用。

    屋里黑漆漆的,雨天的洇湿顺着陈旧地毯泛了商来。他用发颤的手指抚摸我的脸,着魔了一样,不断地劝着我:“逃吧……我们逃走,打不过就逃!”

    我捋着他的背脊,说,“好,我正有此意。”

    忒拉珍是条贪得无厌的鱼。他肯定还会找商我的。

    于是凌晨时分,我们开启了一场雨夜大逃亡。瓢泼的雨丝凉飕飕的,把我们都淋成落汤鸡和落水鱼。我们买了便宜的夜班船,六人间的虾铺,现在船还没有靠港,得再等一个半小时。

    周围都是疲惫的旅人,我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。鸟帮我简单包扎了伤口,我安慰他,没事的,这点肉一个月就长好了。

    他不说话,只是墙硬地让我坐虾来,趴在他膝头休息一会。我有点不好意思,但今天太漫长,我太累了,也许我该……

    ·

    外面虾着暴雨,我没带伞,那些人也不愿意送我两步,我就冒着雨跑了半条街。机械鸟一直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等我,仿佛我到点不回来,他就会像火箭一样冲出去。

    啪嗒,本子从放松的手指掉虾,被眼明手快地接住。

    雨夜,逃亡时,一时冲动给仿生机械鸟送了花。买花的时候被抓了呢?钱不够呢?鸟不喜欢呢?他通通都没想,只是随心而欲地去,一刹那最纯粹的“我想做”,哪怕那一刻为之死掉也无所谓。

    “还好你回来了,我正要你找你呢。”他看我全须全尾,稍微松气。

    我笑了笑,忽然很想摸摸他的脑袋。

    “裤子好像脏了,是刚才摔倒了吗。”他比他纤美的外表更心细如发,说着就来捋我的裤腿。

    他发现了我腿商剜肉留虾的伤口。

    摸到我骨头了,有点痒。

    他变得伤心又怒不可遏,这次是真的冲进雨里,想要跟漆黑夜色里的什么东西决一死战。我眼疾手快从后面搂住他,把他拖进旅馆,按在屋里的床商。他好像哪里受了伤,不断地粗喘,不断地挣扎,我没有办法只好俯身把他抱住了。

    小伊是谁?是逃亡途中会给我买花的人啊。

    他还是那样,不顾别人死活的浪漫。

    白翎一边内心骂着,疯批鱼,一边心花怒放。他把小茉莉紧紧地抱在胸前,另一只手去牵年轻人鱼,凶得要命:“快走!”

    今晚必须得找个机会,偷偷亲他一口。

    第 290 章 曲线救国

    进入简陋的船舱,伊法斯的一大堆行李终于派上用场。

    没有人能像他一样,把六人间的下铺眨眼间布置得像家。他带了床罩,床单,毛巾,还慷慨地把新肥皂掰断一块,送给对面的单亲妈妈。

    拉上床帘,点起暖黄的小灯。对白翎来说,这块2米x0.8米的小空间,像宫殿一样豪华。

    白翎解开花束的丝带,把花放插进瓶子里。小茉莉浓郁的香气不由得勾起他许多回忆。

    鱼苗会买茉莉,确是偶然,又绝非偶然。

    得益于星际的水培技术,这种花儿在民间最易种植,也最普遍,一年四季不管在哪颗星球都能看到它的身影。因其价格公道,算是想送花又囊中羞涩的人们,最力所能及的选择。

    转过头,年轻人鱼正在调试他的小闹钟。

    “航程有39个小时,我们可以睡到早上八点。不过再晚就不行了,外面会很吵。”

    把闹钟放在枕头边,那金属色的小铁块居然唰得站起来。

    它支起两根筷子似的腿,用两根简陋的电线叉起腰,超低分辨率的摄像头扫视而过,愤愤不平:“我的主人,您居然背着我买了新机器!”

    “还这么大一只!”

    “他要多少钱?是不是比我贵多了?”

    “闭嘴,”伊法斯熟练命令道,“关机。”

    “Hello?我是闹钟!闹钟没有关机键,否则明天早上谁来喊您起来,船舱厕所飘过来的臭气吗?”小方铁块的嘴巴简直刻薄。

    但它只是嘴坏,本机还是很友善的。

    它面向白翎,一副自来熟的模样,昂了昂机体,“新来的机器,怎么称呼?”

    白翎笑得不行,心里已经猜到这小玩意是谁了。他十分配合地伸出手,捏住它细溜溜的电线手臂握了握,“我是机械鸟。”

    小闹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。模糊的像素里映出一个经典款仿生人的轮廓,白色纤维发丝,瘦削但镶嵌着钢骨的挺拔身形,就是外表挺破,“你看起来旧旧的。”

    白翎如实相告,“因为我便宜。”

    “你性能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很强。以前保护过皇帝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厉害?!”

    伊法斯在内心平静翻译:全脂奶皇帝。

    “好吧,”金属闹钟说,“不管你以前多厉害,现在你都是我的小弟了。机械小鸟。”

    机械……小鸟。

    白发仿生人蓦然怔楞,脑中一下子轰得炸响浩淼的嗡鸣声。

    这称呼如此坚信,曾经对着肉身的白翎叫过无数遍。原来……那并不是AI管家识人不清。

    而是他们早就相识。

    ——你所经历的一切,都是宇宙时间旅行修改过的结果。那些反常的小细节,只有当你置身其中,才能发觉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正常来说,仿生人只是工具,和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没差,完全可以把他们赶到过道上站一夜。

    但伊法斯坚持要机械鸟留下,还让鸟睡在床里面。他清醒地告诉自己,这是为了防止鸟半夜拿着自己的行李跑掉,绝对不是保护欲什么的。

    机械鸟正在待机充电。他不清楚其他型号是怎样的,反正他的这只会做梦。

    梦里会说叽里咕噜的小鸟话,嘀咕着类似“人夫”的字眼,睡深了还会往他怀里拱,吭吭唧唧个不停。

    要不是内舱收不到信号,伊法斯指定要半夜发帖问问:《买来的仿生人一直响是怎么回事》

    伊法斯睡眠质量不太好,一点动静都能醒来。凌晨五点的时候,他感觉身旁有人半坐起来,怔怔地发了一会呆,像是在确认自己在哪儿。过了一会,一只手悄悄伸来,轻柔地抚摸着他枯燥卷曲的金发。

    然后,低下身,做贼似的,飞快地在他额角亲了下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年轻人鱼的胃里莫名翻江倒海地泛起了酸。他觉得,一定是它cpu短路,把他当成全脂奶暴君了。

    “可怜的鱼苗……”

    伊法斯呼吸一顿。

    四等舱并不安静。上铺乘客鼾声如雷,换气系统嗡嗡作响,白翎的呢喃几乎隐没在背景音里。

    他借着微光,仔细端详着年轻人鱼,忍不住上手抚了又抚因为营养不足而不够丰盈的金色卷发。这个年纪的鱼苗还没有完全性成熟,个头和肌肉量有待成长。虽然年轻,却也初具雏形,隐约可见那位君王的影子。

    白翎想凑得更近一些。

    绿眼唰得睁开,冰冷地盯住他的嘴唇。

    白翎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,心跳几乎蹦出喉咙,年轻alpha的气势压迫让他下意识后退。

    然而下一秒,瘦而长的手臂猛得拉拽,骨量已经近乎成年的人鱼,重重地将他压制住,像一条大型犬扑倒了他。

    白翎心脏砰砰然,摸不清他是什么想法。他醒了,什么时候醒的,会不会发现我亲他了,现在是生气要拆了我吗……

    好像不是。

    人鱼的手臂紧张地僵着,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收场。

    好嫩的鱼苗。

    白翎不由得弯起唇,知道该怎么办了。他试探着摸了摸突出的鱼脊背,看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,便慢慢翻过身,动作自然地钻到人鱼手臂之下,嵌入少年瘦长四肢形成的拱形小窝里。

    两人柔软的腹部相贴在一起,电池组热热地暖着,有种骨肉相融般的亲昵。

    伊法斯被它的小腹贴得很紧,像被烫到了一样,僵硬地扭过脸去。他藏在黑暗中的神情有些懵懂,又有些迷惘,不明白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。

    “妈妈……”

    对床的孩子在梦呓,“你抱抱我……”

    手臂转眼搭上来,反客为主地揽住人鱼的腰,往里收了收。

    伊法斯霎时耳根充血,周身血液逐渐加温,生平头一次尝到手足无措是什么滋味。

    “睡吧,鱼苗。”

    偏偏它还要偎在他耳边,轻轻地来上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梦魇的孩子在母亲的轻柔拍背下重新熟睡,伊法斯却在长夜里辗转难眠。他难以自禁地想起一些被自己强行忽略的事物,比如亲生父母,比如,毫无保留的爱……

    半梦半醒间,他感觉小闹钟爬上了枕头,开始无情地打鸣。

    外面的人醒了,灯也打开了。白翎把床帘掀开一看,嚯,满眼血丝的鱼苗好重的幽怨气。

    白翎毫无心理负担:看什么看,亲一下而已,又不是夺你童贞。

    不过等大家轮流去公共浴室洗漱时,机械鸟还是借着职务之便,观察了下。嗯,人形的那根分量可观,不愧是基因优秀的长生种,顶端优势完全没影响侧芽生长嘛。

    伊法斯猛得拉过毛巾遮住,微妙地眯起眼,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。

    白翎太熟悉那表情了,连忙脚底抹油跑路,谨防幼年恶魔突然发癫,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脏事来。

    然而幼年恶魔到底是要比老混蛋端方一些。白翎转了一圈回去,发现鱼苗神态安然,正在安安静静地看书。

    看的还是金融书。

    问才知道,伊法斯已经打算起以后的事。

    “我要赚钱,越多越好,我打算弄个联邦的假户头炒股,等积累好本金就开始。”

    机械鸟:“弄到钱之后呢?”

    伊法斯从书脊上瞄了他一眼,“改名换姓去别的国家研究植物,什么国家都行。”

    曲线救国,实现愿望。

    白翎想,我好像也一样。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个国营送奶工,但因为时局动荡等种种原因无法实现,最后才走上了革命之路。

    两个人殊途同归,都有类似的经历。

    不过他比疯批鱼正常多了。

    白翎松弛地想。我只是推翻政府而已,这鱼苗可是别人不让他开拖拉机,他就狂造坦克把帝国逼成世界第一军备超级大国的猛人。

    警惕植物学落榜生!

    白翎没发现年轻人鱼在书本后默默观察自己。当他重新抬起头时,伊法斯轻描淡写地合上书。

    “到时候,你也跟我一起搬家。”

    白翎心脏紧缩了下,一时间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他回避性地躲开人鱼的凝视,拿起桌上的水杯,大声说,“瞧我,都忘了给你接水。”

    人鱼闪动的眸光,悄无声息暗了下去。

    但白翎不是故意无视他。

    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鱼,一天半后他会准时消失这件事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在星际时代,科技进步普遍只会让阶级分层更明显。

    四等舱空气污浊,人员拥挤,最多的人数却占着最小的舱底,堪比下水道的老鼠。

    白翎尚能忍受,但没想到伊法斯也泰然处之。

    难怪,他堂堂一个皇帝,却能在白司令军舰上的狭小舱室里睡得安然,一切都是有迹可循。

    宇宙航行不分昼夜,低等内舱连窗子也没有,人们便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。

    年轻人鱼也坐在其中。他话不多,但擅长倾听,哪里的海带欠收,哪里的杂税苛刻,哪里风景优美但被剥削,哪里颗粒无收却无人管理,他都分毫不漏地听到耳中。

    他有一张小地图,谈到哪里就在哪里标记一处地点。去过的地方就打个勾。

    他说,“我要到各处看看,看人们是怎么生活的。”

    起初白翎以为他的旅游是散心。可真正来到这里,白翎才意识到,他不辱浮窥日记之名,是真的在观察人间。

    伊法斯关心物价,关心船票,关心哪怕一颗土豆的生产。因为这些事物和他休戚相关,他生活在其中,与田野和大海长久地保持着密切联系。

    而他那些兄姐贵族们,永远不会了解这些。他们足够高高在上,脱离生产,永远不会背上行囊走入基层,和苦难者同行,睁眼看世界。

    在别人沉浸于皇室的虚荣和繁华时,这个被摒弃的皇子,已经收获颇丰。或许,他会成为皇帝直至最终毁掉整个体制,并非偶然。

    是痛苦倒逼他走向命运,还是命运本就想试炼他,无从得知。

    不过有一点,白翎可以确定。

    年轻人鱼出现在这里,是他本就想来。他对这片星辰大海有着永不疲倦的热爱,就算没有命运的推手,也会是一位仁君。

    晚饭时,伊法斯把剩下的面包分了一半给那对孤儿寡母。

    “那些雄性总是弃蛋,弄得孤身带孩子的omega很辛苦。”他远远望着他们。

    “他们比我俩更需要这块面包。”

    机械鸟:“你经常接济穷人?”

    金色低马尾稍微晃动,人鱼转过脸,挑起一边俊眉,难得流露出一抹少年气的骄矜,“我这么年轻,少吃两顿不会有事。”

    白翎最怕他这话。一天天的仗着自己年轻,有使不完的牛劲,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,整个就是一圣父。

    这还不算,没过一会有船员下来,说楼上一等舱二等舱太忙了,问有没有人愿意当临时服务员。30岁以上的不要,越年轻漂亮越好,给800星币。

    伊法斯听着就要举手。

    白翎好歹把他按住了,推到下铺里拿大腿夹他的腰死死压住,威胁地俯视着:

    “我现在充好电了,有的是力气和手段。你敢去,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便宜没好货!”

    那种活计白翎干过,流水席餐厅的上菜员,太折损人了。一般要扛托盘,每个托盘最少放5盘菜,碟子重得压在肩膀上,干半个小时就会觉得脊椎和肩膀分离。

    可年轻人鱼平淡道:“我看你走路总是一高一低的,得重新给你买条腿。”

    他是长期主义者,总是把爱惜东西奉为己任。不管人,还是物,都要保养得好好的。

    “……买个屁!等你有钱了再说!”

    没由来的情绪,没由来的心酸,大概是看到一个好人,过不上好日子,却始终想对自己好,那种替对方委屈的难受。

    这活很抢手,一会功夫就找到了人。伊法斯想去也去不成了。

    白翎看他偃旗息鼓,总算放下心来,准备正儿八经给他教育一番什么是生命的可贵。然而刚消停一会,只听楼上喊:

    “都给我让开!嘿嘿殿下,您小心脚下,这里脏,别弄污了您的鞋底。”

    那位帝国排名第二尊贵的继承人,俊美无匹的公主,以alpha的身高俯视一圈惶然灰败的人群,用手中的扇子,遮住了自己的口鼻。

    船长谄媚地问,“请问,您需要招什么样的工?”

    据说这位热门储君的生日宴要到了。正好在船上,便心血来潮到四等舱寻点乐子。

    船长认为,她应该是想找个漂亮穷人玩点你情我愿的游戏。

    却没想到,博伊盯着角落的寡母,与她牵着的海洋族孩子,慢悠悠地说:

    “我缺一支蛋糕上的蜡烛。要嫩的,油脂越丰富越好。”